在林子里已经呆了三天，杜丁丁简直快要疯掉。
    这三天，洛凌除了吃和睡，就一直在疗伤。而她先开始是很高兴的，把这遭遇当成野外生存训练。而且古代浓密的森林里超级清新的氧离子让她十分享受。整天除了服侍洛凌上药吃饭，就是采摘野果，追追野兔，玩得不亦乐乎。也许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让她在孤寂中学会了忘记孤寂，随时随地都能自得其乐。
    而今天让她疯掉的是，她闻见了自己三天没洗澡的臭味。
    这天入夜，月上中天。杜丁丁鬼鬼祟祟地溜出山洞，跑到不远处的小溪边，一路上左顾右看地瞄了半天。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因为这个林子里，除了她和洛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黑衣杀手几天也没有追来，估计以为他们俩已经坠崖死翘翘。
    她曾经问过洛凌，什么时候离开。凌王爷却非常从容地答她两个字：“不急。”还非常奇怪地将荷包里的一个小瓶子打开，倒出一些膏样的东西抹在手腕处，传出一阵奇异的香气。听到这个回答，杜汀儿从此安心玩耍。反正一切有他，一个大王爷都不着急，小侍女能力有限，无力忧天。
    杜汀儿跑到溪边，找到一块树荫下的石头，脱下衣服，慢慢浸入水中。不是摆造型，实在是水很凉，动作快不起来。
    松开发绳，任一头长发漂在水中。清凉的溪水波光粼粼，推涌着她的身体。现在已经四月了，山间不知何处飘来阵阵桃花香气。“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白居易没有瞎掰啊。水面上偶有浮萍漂过，随波而去。
    她扬起头，看着中天明月，这是这个时空的明月，冰轮晕染，辉映大地。另一个时空的月光下，是否会有人惦念着她呢？而已经变身成城王子洛城的程洛，现在有没有想起她来？杜汀儿不禁自嘲地一笑。在前世，她站在他面前，他却不知她喜欢他。今世，她在他面前，他却不认得她。无论前世今生，他俩似乎永远无缘。
    穿上衣服，用外袍抹干长发。杜丁丁，不，杜汀儿展颜一笑。摇头抛开一切愁绪，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她没有失去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一缕遥遥的笛声。清脆悦耳，直透山林。曲调欢快，似乎是云南那边的音律，让她不自禁也愉悦起来。
    洛凌不知何时已走到岸边，倚在一棵巨树边，横吹一支翠笛。因为是因陋就简制作，曲调并不完全精准，但音律古朴天然，明快跳跃，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杜汀儿兴致盎然，不禁随着欢快曲调翩然起舞。想起前世在云南旅游时，曾和彝族朋友围着篝火欢舞，那时无忧无虑的心情至今难忘。
    洛凌曲调不停，越发明快，而水边的那个身影婀娜多姿，舞步轻盈，长发飘飘，倒映溪水之中，就似亘古以来就存于天地的精灵。
    不知过了多久，杜汀儿停下舞步。屈膝坐在岩石之上，望着溪水中倒映的月光出神。忽然眼前出现一支翠竹簪，一头尖尖，另一头稍粗的地方，镌出一朵小小的兰花形状。刀痕很新，像是刚刚削成。
    她回头一笑，洛凌坐到她身边。抬手似乎想碰触她的长发，不知为何又停住，转而把青竹簪放到她手中。
    杜汀儿把一头卷曲的长发绾起，再用青竹簪别上。一缕卷发松松垂在耳边，凭增几分妩媚。
    “你怎么会吹奏滇南风韵的曲调？”她问。
    洛凌眼中似乎漂过一丝莫明的思绪。“哦，我曾经也见人舞过这一曲。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听过一遍就会吹奏，王爷过耳不忘实在让人钦佩啊。”杜汀儿非常顺溜地拍着马屁。
    “也不是，十年前我曾经率兵出击滇南军，在那里见过很多黎民围火而舞。他们的舞蹈随性而为，淳朴自然，令人忘忧。这只《雀灵》曲也是滇南常见的笛曲，几乎人人都会。”
    深夜，杜汀儿正在熟睡。朦胧中，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
    “阁主，属下救护来迟，请阁主降罪。”一个陌生的男人跪下。
    “并不算迟。起来说话吧。”洛凌道。
    “属下循着冰蝉香一路搜索过来。因为实在太远，阁主藏身密林之中。冰蝉难觅踪迹，因此延误几日，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不妨。京中怎样？可查出刺客是何人所派？”
    “属下赶到时，刺客已遁迹无踪。从尸身和兵器上细察，似乎是北蛮匈奴一系。阁主失踪数日，宸天阁已全员出动寻找阁主。京中凌王府并未声张，只是派人四处追寻王爷踪迹。京中各府也蠢蠢欲动，请阁主尽快回京。”
    洛凌沉默了一下：“好，这就回京。”只听一阵唏唏簌簌的声音，洛凌起身。杜汀儿正打算也跟着起来，还没睁开眼，忽然听那人说道：“阁主。这个女人属下会处理干净。”
    杜汀儿霎时全身冰冷，一动也不敢动。
    却听洛凌犹豫道：“她并不妨事。”
    “这个女人陪伴阁主数日，恐怕多有察觉。宸天阁在江湖上行事秘密，阁主的身份更是不宜声张。以防万一，还是做掉干净。”
    岩洞内一阵沉默，时间久得仿佛没有止境。就当杜汀儿心陷绝望之时，听见洛凌又道：“放她在这里罢，生死由命。”
    随即一阵脚步声离洞，几个人上马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杜汀儿睁开双眼，泪水不知何时流满面颊。被母亲抛弃，被程洛忘记，这次，是被洛凌遗弃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山谷。任是她一贯乐天知命的性格，此时仍然无法抵御全身侵袭的寒冷。
    凡事都会习惯成自然，但再一次被抛弃的感觉，依然让她冷彻心肺。在这苍茫时空，她只是一只蝼蚁，微不足道。
    她爬起来靠在岩壁上，脸深深埋进双膝，蜷缩成一团。此时天光已大亮，阳光肆无忌惮地从岩洞外射了进来。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一缕青烟若有似无。
    忽听耳边一阵脚步声轻响，她懵懵懂懂地睁开双眼，看见去而复返的洛凌站在她面前。是她眼花了吗？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怜惜。
    “走吧，我们回京。”他向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