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群龙首，蛟龙潜，十月烟花，江口岸。密。”
    莫翎阅的秘密之地，莫阁内的暗室。
    “这是……”
    “正是那封密函。”
    苏洛方细细看着这封莫翎阅口中的密函。是一种丝麻又似皱纸的信纸，在暗室昏暗的灯光下泛出诡秘的棕黄色。
    “这上面的字迹……”
    “不错，这是出自那个你想打听的易孜之手。”莫翎阅一边悠闲的为苏洛方讲解，一边整理着暗室内的其他东西。
    苏洛方不理他，只管盯着手中的那张信纸。上面的字十分隽秀，一看就是让人感觉出自一双纤细灵巧的手，像极女子的字。而在苏洛方眼中则是像极了易孜的字。柳体，正如那若柳扶风般，让人忍不住对着那些能飘然起舞的字浮想联翩。
    然而就是这样的几个字，却是因为跟“嗜血”有所牵连而让人觉得充满了血腥。仿佛满纸的字不是由墨写成，而是由血液写成，汩汩的红色血液满溢而出。
    苏洛方忍不住皱了皱眉。
    “群龙首，蛟龙潜，是指‘嗜血’的领头么？”
    “恩，如果没猜错的话。而那十月烟花应该指的是十月初十的百居烟花节。只这江口岸我还无法定夺。百居镇的江河本就是有十支江流汇入，不知对方接口的是哪一江口。这可要我们见多识广的苏公子帮帮莫某了。”莫翎阅欣赏似地看着苏洛方。
    “我？莫公子真是抬举苏某了。不过我可以替莫公子多多思虑下。”
    “澜江沧江曲江都不可能，因为那在百居镇的外缘，与邻邦接壤，而且只有一部分流入我无境国内。这要接头动手未免太引人注目，而且会牵扯到外邦治安，我想“嗜血”应该不会想一出江湖就这么高调吧。”
    “恩，那么还有潮芷江威水江枯江以及绕江也可以排除……”莫翎阅托着腮帮说。
    “为什么？据我所知，潮芷江和绕江地理位置都在高山遮掩处，很能掩人耳目。”
    “哈哈莫兄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江湖人啊很多时候跟我们生意人一样，迷信，有忌讳。刚才我所说的那几支江在八九十月很容易出现断流。”
    苏洛方困然。
    “断流又怎么了？人家又不是需要靠江流顺江而下。”
    “这你又不懂了吧？因为断流啊，断流断流，又断裂又流失的，不是好兆头。”
    “……”
    苏洛方彻底被莫翎阅的思考方式所折服。不过这也确实是可以考虑的，连搬迁移居都有看风水，算黄道吉日的，更别说在江湖中引起过腥风血雨的“嗜血”组织。
    “那么……”
    “那么最后就只剩下离人江吟江和大禾江了。”
    “好吧，那我们就分工合作吧，今天是十月初三，还有七天。我负责叫我的人分别在那三个江岸秘密观察，查看形势。你就负责帮我多注意下晱府的行动，看看‘嗜血’是不是真的跟晱府有关。毕竟你是苏将军的儿子嘛，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人家也会买面子给你的。”
    莫翎阅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似乎忘记了他爹是朝中的第二丞相，在整个皇都城都是说话有分量的人。
    哎，真不知莫言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来的儿子一点都没继承到他老爹。这还不要紧，还不把自己当丞相儿子看，成日吊儿郎当，不知这是该夸他没有架子没有官宦气息好呢，还是骂他没个孝心没个大官子弟的样好。
    于是苏洛方偷偷打量着莫翎阅，突然他发现他们两人眉宇之间还真有些相似。常言道的夫妻相莫非也能应用于男子之间？而在他心中，莫翎阅也确实跟他就像亲兄弟一样，默契而且没有计较。
    苏洛方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他觉得他跟莫翎阅真是不知道十几年的交情是算怎么的牢固，才能让他们一直这样赤裸裸的来往。
    “小苏苏，你看够没有？你要是爱上了人家，人家可是很乐意的哟。”莫翎阅的语气口头禅就是“哟”，不知为什么，经他口中一说还在真特别有味道。
    “少在那恶心，你莫少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苏某是不会对你动凡人之心的，你就放弃这想法吧。”
    其实苏洛方想说的是，我要爱上的也该是那个至今让我还在魂牵梦萦却又不知如何面对的易孜吧……
    也许……也许在遇到他的第一次就该去认识他，去了解他，或许现在又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了吧。
    苏洛方坐在桌子边，用手顶着额头，觉得脑中的思绪快要将他的神经压迫了。最深处的断裂声不断回响，撞得他快要迷失。
    莫翎阅站在一盏快要枯尽的油灯下，入迷得看着苏洛方。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和曾经的自己好像。（曾经？他莫翎阅不就比苏洛方大了那么几个月么？）对待他人，对待自己，有些恍惚，有些迷茫，对于正在发生或者未发生的事不知所措。
    “咳咳，苏公子要是没别的事，本公子就先行一步，花嫣楼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在我这闺阁里，您请自便哟。”
    说完，莫翎阅翩然离去，留下苏洛方一个人还未回过神来。
    等那暗室里的油灯逐渐微弱，苏洛方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发了好长时间的呆了。
    他赶紧站起来。
    “啪嗒。”
    他因为长时间坐着不动，所以一下站起来脚有些麻木了，身体前倾幅度有些大，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桌上的一卷画卷掉到了地上。
    苏洛方蹲下去把它捡起来，估计是方才莫翎阅整理的东西，没有放好吧。
    他捡了起来，突然觉得有点重，重地超过画卷本身该有的重量。拿到桌子上，画卷依然完好无损，捆绑的绳子也没有松垮掉。因为上面的打了一个死结的。苏洛方很想打开看看，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卷普通的画卷，这里面肯定还有着什么。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觉得这是莫翎阅的私人物品。不该擅自打开。即使他和莫翎阅是几十年的朋友了，但朋友归朋友，看他人私人秘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他放下画卷，放在原来在桌子上的地方。转身离开了暗室。
    暗室的门是莫阁内的衣柜打开后里面的玄关门。在苏洛方关上玄关门的最后一瞬间，他不经意看到另一幅挂在墙上的画，是一个人的画像，他顿时觉得那个人好眼熟，但那个人的名字却被卡在了喉咙。等苏洛方还想再看清楚一些的时候，玄关门已经关上了。
    衣柜恢复了它本来样貌。莫阁还是那个莫阁。
    苏洛方有些失神得关上了莫阁的门，走出花嫣楼时，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天空，残阳如血。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这几天都接触和“嗜血”有关的事情，仿佛现在什么事都能让他联想到血。
    苏府大门外。
    “倏”得一阵疾风从苏洛方身侧闪过。
    “站住！”
    苏洛方觉察到这个黑影是从苏府内墙出来的。用轻功紧跟了上去。但于事无补，那个黑影早已不见了。
    有些武功底子的苏洛方感觉到那个黑影人是个高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从苏府出来？他想。于是赶紧走了进去。
    “爹，若姨，两位姐姐。爹，爹。”
    “干什么，一回来就大呼小叫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回来啊？”
    苏旷洪亮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底气十足，全然不像近七十的人。
    “爹，若姨跟两位姐姐呢？她们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你若姨跟你两个姐姐去街上买烟花去了。”
    “哦，爹，方才孩儿在门外看到一个黑影，此人武功极高，孩儿看到以后跟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哦？那你可曾看到他的长相？”
    “没有，孩儿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长相……”
    “唔，我知道了，叫你这几天小心点知道没？别老出去，没事练练剑法看看史书，这样才会成才，听到没有？”
    “可是爹，那个黑衣人……”
    “这事爹自会处理，你管好自己，下去吧。”
    “是。孩儿知晓了，爹您别总把我当孩子，孩儿已经十八了，也能替家里担份心了。有事咱们父子俩不是可以商量的嘛。”
    “你呀，有这份心爹就心满意足了。好了好了，以后爹自有打算，会让你知道更多事的。爹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
    不知为何，苏洛方觉得他的父亲苏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无奈和隐约的痛苦。
    也许是自己这几天想太多，成习惯了吧。
    “恩，那孩儿先回房了。”
    “去吧。”
    “无踪。”
    “在，大人”
    “叫无影以后小心点，这次没被洛儿看到，难保下次不会。”
    “是，大人。无踪会代为转达，必叫无影小心。”
    “虽然你们的武功底子老夫是知道的，凭洛儿那点功夫是觉察不到什么的，但……总是小心为上啊。”
    “是，大人请放心，相信无影自己也会了解的。”
    “好了，交代你们的事继续去做，等我下次的信号吧。”
    “是。”
    “唉，这江湖又该引起怎样的混乱了。洛儿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让爹把这些秘密都告诉，来保护我们苏家呢？”
    苏旷对着厅堂上苏家列祖列宗的牌坊，叹道。
    而有心躲在一旁的苏洛方，把刚才那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对于眼前的这一切，他早已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了。
    他只觉得事情越来越来复杂了，而且在这些事情看似无关联，实则丝丝相关。他觉得要理清这些事情，首先得找出关键点或者说是核心所在。
    而这个关键的点，苏洛方觉得，还是在易孜身上……
    这样，花嫣楼，晱府，“嗜血”，以及爹口中的无影，无踪皆可串起来了。
    看来只有等到十月初十的百居烟花大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