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骚包不论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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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里城主街永春真正热闹的时候是晚上,这主要是跟这条商业街上经营有关。永春大街清一色的酒楼妓馆,红红的一条街也只有初来的人不知道这里是九里最大的销金窝。金央第一次遇到落霞公子便是在永春大街上最大的酒楼八仙庄,那时候金央16岁,还认为自己的责任便是金家的前途兴旺。金家的女人,就算是嫁来的也要时时刻刻知道自己是金家人,这是金家的教育。
总有一些事情会改变,无可避免的。金家大小姐从小到大接触的人都是金相有意无意安排好的,金央冰雪聪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将要嫁与的夫君是何种荣华,更知道自己将有何种地位即便是现在她也是尊贵的。那时候她却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存在着很多她见了便会喜欢的人,16岁的金央梳着书童的发髻在自己哥哥刻意看不见的一次刚刚萌生的叛逆里,看到了落霞公子。
那日,金央顾不得大家风范站在八仙庄的天字雅间左顾右盼,没听见兄长金容的劝解,下朝时间快到了,就算是别人不认得你父亲他怎么允许你这样出来了。金央倒是没在意挥手遥望对面的丝竹声地,容哥,我现在是你滴书童哪~~。金容摇头苦笑,偏生管不了这在家跟在外差了个天地的妹子。
【我说哥,真的去了在水一方就会失魂?】
【你听谁说的?】
【小翠儿的表姐的二姑的婆婆的侄女的嫂子的干儿子的媳妇的弟弟。】
【……】
【直接说在府里干什么的。】
【哥你早问么,就是倒夜壶的二宝。】
【他来过?】虽是问句,语气平板。
【听他兄弟的大哥的朋友的老师的学生的同学的妹妹的丈夫的隔壁说的。】
【直接说在府里干什么的。】
【帐房的老崔。】
【唉…,】金容叹气,【等那人来了你问他吧,在水一方跟他家后院没有区别。】
金央随便应了声伸着脖子继续遥望,对面的楼里小戏台上穿着大紫衣服的人手持整块白玉雕成的萧,在小倌们的长袖挥舞里随性的走,看上去飘忽不定,像朵浮萍。
【哥,在水一方最好看的小倌叫啥?】
金容皱眉,还是回答了,【是花酿。】
金央点头,想着紫衣的人要是叫花酿,那酿他的花定是蔷薇了,香的浓艳,看来还有刺儿。
此时金容已经布好酒菜,叫金央过来,金央摆手,哥,你也来一起看,如果大皇子也见了这般美景说不定就娶个男妾了,那我岂不是要跟个男人抢男人?
对面的丝竹声淡了,台上的人也散了,金央中意的人懒洋洋的挥着袖子朝窗子走着,有些不在意的转头与金央对视,嘴角一挑,笑了。
金央眨眨眼,回头对金容说,这在水一方的小倌果然是热情啊,哥你是不是跟他很熟啊。
金容皱眉,不摇头不点头,也看向那紫衣人的方向。然后眉头皱的更深了。金央不解,转身回头之际,大片了熏着胭脂香的衣袖扶着面过了,浓的让人有瞬间的恍惚。
【容郎,今儿来看奴还带了自家的妹子,让奴情何以堪啊!】
这语气这腔调这动作这眼神,金央不禁打了个哆嗦,刚才还好好的人儿怎么腻歪歪的一说话这么讨人烦。
金容迅速打落扒在自己下巴上的爪子,连人带椅的向后挪了一步距离挥开扑向自己的那人才喘了口气,抬头看见自己妹妹的突然笑都笑不出来了,金央那睁大的眼睛很明显是原来哥你们果然有奸情啊的意思。
那人看看金容又看看金央,也不缠着金容了,找着金央对面的位子坐了,看看桌上的酒壶,说:
【小三子,把我那新近的蜜酒给拿了来。】注:见下
放开了嗓子说的这句金央听着顺耳多了,不但顺耳还好听,金央回看自己的哥,脸还黑着。自己温文尔雅的哥今日表情太过丰富,金央来了兴致,上前凑了凑,说:
【你可是花酿?】
那人翘着的腿啷当一下,掉地上了。缓慢的看一眼脸越来越黑的金容,蹭的眼里冒出了激动的火花。
【我可比花酿有名儿呢。】
金央看着男人两鬓的发辫上缠着的红亮的羽毛一颤一颤,又看向自己的哥,在水一方她就知道一个人,还是刚才金容告诉的。金容隐隐头上有青筋爆出,金央赶快转头,老哥要发脾气了。
【那可是孔雀尾羽?】
这是很不成功的转移话题。
【非也,孔雀毛绿多红少,插在头上有绿帽子的嫌疑。其实这是野鸡毛。】
金央又上前凑了凑,这人实在好玩儿,想着自己的哥实在狡猾有这么个好玩儿的相好的怎么也不让她也乐乐。
【你看我哥那玉冠也是翠玉做的呢,我看我哥天天都戴着,这还不应了你说的天天带着绿帽子满九里的绕?!】
说完金央看看金容越跳越大的青筋,勇敢的无视掉了。
【这都是小事儿,容郎他上月可还当着众皇子的面对我说:咱们回家算账~说的我小心肝这个跳啊~】
男人眯着眼像金央一样向前凑了点,眼见俩人隔着桌子快贴上了。
【其实我爹这个人很好将就,我保证你是大房,什么时候过门?】
金央眼睛亮晶晶。
【有个这般贤淑开明的小姑真是奴家跟容郎命好啊,小央你真是可爱。】
【嫂子~你到底叫啥?】
【非正式名字落霞。】
【就叫嫂子行不行?】
【容郎一直唤阿青。】
金央恍然,想回头跟金容说一声,容哥原来你品味这样高尚找了个如此骚包的男人啊。正巧小二哥端了酒上来,一小白瓷壶的酒配着三个酒盅,都是极小的。金央有点疑惑,这么小的酒盅难不成这蜜酒还真是琼浆玉酿?
【小央莫要心急,】落霞抢过金央欲要伸手拿过的小瓷壶,轻巧的一个起身把一个酒盅放到金央手里。【这蜜酒实在难得,小容想必是喝惯了醇厚清冽的了,这才昨日得了这酒今日便邀了小容来换个味儿尝个鲜。】说罢拧开木塞儿。
金央吸吸鼻子,蜂蜜味儿,甜的。又看了看落霞,刚才有点怪异的感觉,转瞬忘了。
【尝个味儿,慢些饮。】金央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清淡,入喉有甜味儿,糯糥的。再一吸气,呼吸之间都是米酒和蜂蜜揉在一起的香。
【好香!】金央举杯示意,那厢落霞为金容满了一酒盅,给自己也倒了。
落霞眨眨眼,自己也喝里一口,说:
【照昨儿刚开封的时候差了点,倒是没跑味儿。】
金央又去看金容,发现自己哥的脸已然恢复了平静,心里又是奇怪,难道自己的出了名儿做事认真的哥就被一杯酒买的既往不咎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人家落霞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儿的,那刚才他那臭脸又给谁看的啊。
【嗯…落霞,】其实金央想叫阿青的,但想想好像又不熟,还是叫了落霞。【你跟花酿熟么?】
咳咳,这是金容发出来的,金央疑惑,莫非花酿才是自家大哥的想好的。凭着二八少女的蕴藏了十六年的想象力金央大脑迅速爆炸了,总结起来是这样:
她的容哥哥虽然不是像传说中的尚书家公子那样整日深陷酒色而不能自拔,也可谓是少年意气,怎么会拒绝朋友的邀请而让朋友难过呢。于是在一次陪朋友寻花问柳之际偶遇月下清秀少年,心动了。正想问朋友少年是何人,朋友伴着的妖翘男子猛扑过来,那气势如狼似虎。刚摆脱妖翘的男人再寻少年,唯有清影淡月,少年不再。金容为了少年每每来寻都被这妖翘的落霞给拦了,一来二去的与落霞熟络了却许久也不见少年。终于在金容灰心之际少年又出现了,可是少年看看金容身边的落霞冷冷的甩袖走了。金容愤怒,无奈落霞像扒到了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于是三人就成了这样的形式。
金央收起了然的眼神,看向金容的眼神有点同情。这样一走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落霞的话,落霞说:【熟倒是熟,倒是花酿他不怎么待见我。】
这幽怨的语气让金央振奋了,果然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啊。那么接下来一定是她家哥哥的不耐烦了。
【阿青,别闹了。】金容皱眉。
金央立时想亲自己一口,如此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竟然被她一眼识破,这是怎生剔透的一副七窍玲珑心肝啊。
落霞依旧歪歪斜斜的坐着,间或的朝金容眨眨眼,端着酒盅的手不断的换着姿势那骚包的架势就好像是跟所有的男人在说,来爱我吧。
金央撇撇嘴,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有点儿重要的事儿来的,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了,皱着脸看看金容,说:
【哥,今天要见的朋友便是落霞么?】本来是打着跟出来玩儿的幌子有正事儿要办的,这倒好,还真成跟着金央出来玩儿的了。
【还有一人,得要等到晌午才能来了。】
金央有些为难,晌午的时候金相就下朝了,回府的路上定然要路过前面的街道了,若是被发现的话…金央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可是,她也就是来等下朝时候的,想了片刻也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的办法,金央不得不再向正在和落霞“打情骂俏”的哥哥求助。落霞整个人都靠到了金容身上,拽着金容的衣袖,小说的说着什么,嘴上一张一合,时不时的笑两声。金央心里一阵发寒。
【什么事?】
金央一愣,看看落霞没有一点儿回避的意思,又看看金容。金容抖抖衣袖,打掉落霞伸过来的爪子,说:
【不防,他在哪儿都一样的。】
金央有点不满,想到既然自己的哥哥跟这人“交好”,那肯定有些事儿也是不瞒他的,索性一咬牙就说了出来。
【大皇子下朝时候可是会骑马经由这里回府?】
这一句说出来雅间里顿时没了声音,金央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毕竟她是要嫁人为妃的,跟自己哥怎么说都好,落霞怎么说也是外人,而且还是有“内人”性质的外人。这静悄悄的气氛金央有点适应不来,也不敢抬头,任由静着。好在没一会儿落霞就又发起喋来,金央松口气这才抬起头来。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小央倚在窗边便好,大皇子会向这窗子里看的。】
说完看看落霞,又继续饮酒了。
金央不明所以,正要发文落霞自己先答了。
【小容他跟三位皇子都有交往,虽以三皇子最甚,跟大皇子倒是也不差的。听说明年春天大皇子就要下聘了,小央这是等不急了么?】
说话时落霞自己倒了酒,摇摇晃晃的倚到了窗边。半靠不靠的,头发没束的大半挥洒开去,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街上,索性完全闭上了。
金央深呼吸几下,心里念着妖孽啊妖孽总有佛祖会来收你的,你就先得意几天吧。然后走到窗的另一面,是她刚才站的地方,此刻在水一方的丝竹声还在断断续续,倒是没了落霞在那台上舞着,冷清了不少。
【小央,大皇子年初也封王了,你若嫁过去了就是王妃。可这王妃可是无趣的很啊。】
【若是不嫁天天在家念《女则》,《烈女传》岂不是更无趣?】
【非也,】落霞换了个位置靠着,笑盈盈的眼睁开了,金央可以清楚的看到男子眼里自己的倒影。【《女则》,《烈女传》的最根本用途是教导我等切莫以它为模,倘若每个女子都学书上的人这天下要少了多少才子佳人的传古佳话啊。】
【你…】金央气结,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那你说说王妃无趣到哪里?】
【这王妃可就真是无趣了。大皇子是皇长子,说不准哪一天就是以后的皇帝呢,你这正妃也就是正宫了。皇帝的女人有多少谁都知道,有名分的没名分的都要归皇后管,等皇帝厌了,皇后还要给皇帝找新女人。小央啊,你想想这是不是就像是官人们在胭脂馆会美人一样啊,皇帝是官人,这皇后就是给官人指路的鸨妈。鸨妈还能会会小相公,皇后可是只能巴望着哪天皇帝突然想起来她来了,真是…无趣啊无趣。】说罢摇头叹气,就好像是金央现在就是那人老珠黄深宫里的天天盼着皇帝的正妻了。
金央惊得说不出话来,单拿出哪句来都是大逆不道,随便说一句都够死一百回的。这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阿青,散朝了,说话注意些!】金容早已放下杯,说话带着训斥的语气。这边金央还是呆呆的,根本没听到街上开道的声音。
【小央快看,你未来的皇帝夫君朝这边过来了。】
金央回过神来一瞥之下,玄色朝服头戴紫金冠帽的男人正朝这里招手,男人笑的豪爽,用口型说,回头见。驾马转身奔去,一路上像是都是男人的笑声。
【这么一看,大皇子确是最可能疼老婆的,二十有六了可是只有两个妾,还是没有正式名分的。】
金央脑袋里不断重复着男人爽朗的笑和皇后是老鸨的话,反复交替,来回切换,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过去了。只是一个趔趄,倒过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扶起她的人是那骚包男人怎么都让金央有点绝望。刺鼻的香气让金央下意识的站起来,却没想到太过突然撞到了俯身过来的金容,就又乱成了一团。知道叫小三子的小二哥引来了一个侍从打扮的人三人才算顺利的站起来了。
那侍从恭恭敬敬的递上一封信,说上一句我家公子家中有些事情,邀请二位明日到家中做客。行了礼,退到一边。金央柔柔头顶,刚才撞到金容下巴上,现在才觉得疼,眼见落霞拿起纸币勾勒几下,收起了那信。金容手指托着下巴如有所思,忽又从身上摘下青绿色的玉佩递给落霞。金央认得那玉佩,那是金容从不离身的,定然也是什么重要的事物的。
【今日这般投缘,虽是不舍无奈,然有些琐事拌着真是…拂了好兴致了,】落霞把玩着玉饰,手指在玉饰上一来一回的蹭着,金央的眼睛也跟着一来一回的动。【改日见了,一定陪小央去看看那九里最有名儿的花酿,这可就走了啊。】
说完跟这侍从翩翩然的下楼去了,直到看不家了,金央脑袋里还重复着落霞的声音----皇后是老鸨。噩梦一样,金央再次发抖。
【还疼着么?】
金央抬头,对让的是金容那双温和如玉的眼睛。看着金央走神厉害,马车已然停到相府金央仍不知觉。金容抬手想要帮她柔柔头顶,不料金央突然抓住了金容的手,眼睛闪闪发光。
【我知道是哪儿奇怪了,我知道了。】
金容想起倒酒把玩玉饰时候落霞的手,远看不明显,近看却是不对的。落霞的手很长,也很好看,可是那手还没有金容的手来的秀气。这节才想通,金央又一次骂自己笨蛋,那落霞明明在在水一方的窗边来的,自己一回头就上来了隔着一条街的八仙庄。哪有一个小倌还是通武艺的?!
【哥,落霞他不是小倌吧。】
这么一想落霞的介绍也不对,他只是说他官方名字叫落霞,那就是落霞不是真的名字。那侍从对他也是很恭敬,不像是对一个小倌该有的。
【他到底是谁?】
一连三句话,金容看着自己的妹妹苦恼的样子有些无奈的笑了,边帮金央揉头顶边说:
【阿青他姓虞。】
【姓虞…阿青…虞青…虞青!】
金央终于想起来了一个九里十分有名的人,礼部尚书家的大公子,虞青,全九里最有名的伤风败俗。这人风流无双,却又极是散漫,加之尚好的面相,别人给了个褒贬皆有的名号,落霞公子。
【小央,到府了,快下来。】
金央再次抓住金容的手,半晌,一字一字的说:
【的确比花酿有名儿。】
{注:蜜酒,用最好的糯米,加了最好的酒药和山花蜜发酵,又采了四季花蕊佐酒,再将酒坛封入陈窖花瓣之中,埋到九个寒暑制成。选自仙四,云天青最爱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