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言曾经觉得，她想找的人，一定是才貌双全的，而这样的人却并不容易碰见。
    待还未碰见心仪的，梓言的父亲却遭遇了劫难，从此再没有深闺中的大小姐梓言，而只有跟随哥哥划船摇桨的船娘梓言。
    梓言开始当船娘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没有了幸福的定义。梓言觉得自己应该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了，在如诗如画的江南里，随哥哥摇一船扁舟，从这头到那头，再从那头到这头。
    自那场劫难后，梓言的父亲不久便去世了，只剩下身体也不是很好的哥哥和梓言两人相依为命。梓言也干不了什么，船是哥哥在摇的，她便在船里为客人弹上一曲以为谋生。
    那日应该是三月的春风，吹来了一位贵客。梓言二八的年纪里，春心荡漾。但是，想归想，事实归事实，梓言晓得现下的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又怎敢奢求这样华贵的爱情。
    客人请梓言为其弹一曲《佳人曲》，这也是梓言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梓言轻拨琵琶，曲子悠悠而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关于汉武帝与李夫人的爱情，被这一曲渲染得何其美好，梓言弹它的时候就会觉得心也跟着漂浮起来，向往着甜蜜着。
    客人听得如痴如醉，梓言也妄自陷入了短暂的虚假的幸福中。那时候，梓言多想，从这头到那头，哥哥摇船摇得慢点，水流再逆点，时间再停留一会。
    到了那头的时候，梓言整整把《佳人曲》来回唱了三遍，而这三遍却怎样也觉得不够。
    客人走的时候，赏银给得很丰厚，客人上岸的时候还多看了一眼船里的梓言。
    怎样的日子继续怎样的过，梓言一晃从二八到了十九岁。而在这些年里，梓言又经历了不幸，不幸得连最后的亲人也离她而去。
    梓言只好搬了地方，一直这样流落着，从南方的客栈里为客人弹曲到北方的客栈里为客人弹曲。最开始也有人会打梓言的主意，梓言为了自保，就故意把妆容化得丑点再丑点。
    有的时候，梓言一不开心就会想起那个点《佳人曲》的客人，想一想，心里就暖了起来，然后继续为了生存而到处卖唱。
    有一次，梓言遇上了一个很好的人，这个人最开始是被梓言的琵琶声引来的，尤其一曲《佳人曲》使得这人从此在梓言身边代替她死去的哥哥的位置照顾着她。
    梓言并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是什么，而这个人也从来不说，依稀从他的言行举止和穿着中判断出他的家世不俗。
    梓言的生活和那人的生活从来不冲突，他关心着梓言，像妹妹一样的关心着，梓言敬爱他，像哥哥一样地敬爱着。
    再一段日子后，有一次他醉酒在客栈，梓言闻言而来，却从他醉醺醺的口中知道了一个故事。
    *
    故事里，有一位少年，不期望父母的指婚，悄然南下游玩，偶遇了一位船娘，一见而倾心。少年回到家中，不能告诉父母便倾诉于他敬爱的哥哥。
    哥哥知道后，原想为弟弟铺路的他，便也悄然南下去证实，怎料在证实中也爱上了这位船娘。来往于各种感情的挣扎中，哥哥一时错误，做了一个后悔莫及的决定：他雇钱请人去破坏那条船。
    作为一种谋生的工具，船被破坏了便失去了谋生的手段，假如成功，他就可以有机会结识船娘。
    但是没有成功，还折上了两个人的性命。
    船娘并不知道，那条船起火原来不是意外。而策划的人起初也不知道，原来那天夜里船上有人，有他的弟弟和船娘的哥哥。
    意外中有意外，意外中的意外是原本那个时候会是空船的，却因为他的弟弟不期然去找船娘的哥哥而发生不该发生的悲剧。
    这样的悲剧里，各种不巧合造就了这个巧合。他不知道弟弟为何会在那时出现在那里，他也不知道做事谨慎的他为何会犯下种种错误，他只知道悲剧发生了再无法挽回。
    原来是可以的，原来的话，有可能会大家一起努力生活着开心着。而原来的原来，却不再存在。
    *
    梓言离开了，像风一样走得迅速。她无法再说什么，一切如果是天意，又能怪得了谁。
    风中，有个声音说着：我觉得应该是“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风中的声音，渐渐地就不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