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折 春风拂槛露华浓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90  更新时间:09-10-12 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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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撷芳殿内甚是空旷,点了淡淡的玛瑙香气,因是夏天,恐帝后炎热,殿内摆放了很多冰块,这般氤氲的,就结了一层迷蒙水汽,我进去的时候,曾抬头仰望上座的帝后,却看不清楚面目,只觉得二人的神色都极为和善。
    
    内监尖利的嗓子喊着,“宣安氏丽菁、上官氏文疏、凌氏婧容、杜氏清阑、杜氏尘宛上殿。”
    我不假思索跪了下去,双手触地,头深深俯着,与别人一同道:“臣女杜清阑(安丽菁、上官文疏、凌婧容、杜尘宛)恭祝皇上万寿无疆、福寿齐天,皇后凤体祥和,万福金安。”
    只听上座一慈和女声向着正中明黄色袍子的男子道:“臣妾看这几个秀女都是知礼的。”那男子点了点头,蓦然出身,“起吧。”
    叩谢后我们垂首恭谨地站成一排,一个个上前,我用余光瞥向堂上的帝后,只见宣昭皇帝风泸约莫三十,然剑眉星目,显得十分年轻,皇后赵氏身着凤冠朝服,衣衫上绣着一朵又一朵的牡丹妖娆,配上九凤图案,说不尽的雍容华贵,赵氏比天子年长一岁,眼角微有些细纹,但笑容温文,气度高华,与天子并坐,十分相配。
    这时安丽菁已在接受皇帝的问询,只见得皇帝轻轻一挥手,身边的大公公便低声对记录的太监吩咐,“安氏落选。”安丽菁本来还神色怔怔,不知所措,听了这“落选”二字,反倒面上潮红,一把抓住执笔太监的手,“我不是落选!我是撂牌子的!公公你听错了!啊——”
    凄厉的叫声从身边传来,我微微移开目光,殿上太监已打晕了安丽菁往外毫不怜惜地拖了出去,而帝后面对这种失态,似乎司空见惯,毫不留心,只让上官氏上前细细问了几句。皇后仿佛微微笑了笑,使姑姑拿了把琵琶给她,上官文疏极快地拨弦,弹了一支短曲,叫《朝天乐》,帝点了点头,殿上公公便小声道,“上官小主撂牌子了。”
    待上官文疏退下后,便轮到凌婧容上前了,我的心忽然怦怦直跳,怕是比待会自己上前还要着紧。只听皇帝饶有兴趣问道,“朕看你长得很是面熟。”
    婧容盈盈一福,开口琅琅,“臣女是礼部尚书凌纪约嫡女,皇上六年前来家父府上探家父病的时候,臣女有幸面见过圣颜。”
    皇帝笑容十分和蔼,“是了,凌纪约的女儿长得端庄大方得紧,朕很是欢喜。今后就多陪陪朕吧。”
    婧容面上也是掩不住的欢喜,眼波袅袅朝我这边送来,我回之真心一笑,婧容夙愿得偿,我自然高兴。只不过,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我上前依足礼数拜了下去,故意掩饰了清亮的口音,“臣女杜氏清阑参见皇上皇后。”
    皇帝兴致正高,问道,“是哪个清?哪个阑?”
    我一诧,旋即依然用那普普通通的嗓音答道:“回陛下,是清水的清,更阑的阑。”诗句解名虽然风雅,然若不想出挑,总是最为普通的释名为佳。
    皇帝看了我一眼,正欲开口,我心中一慌,又是一揖,“臣女才艺浅疏,见笑于臣妹尘宛,不如由臣妹清歌一曲罢。”
    皇帝眉头略皱,却听皇后温然道:“小主甚是谦虚,也罢,臣妾看这位清阑小主也甚为朴实无华,不如看看尘宛小主吧。”皇帝略缩了缩身子,也就不说什么了。
    杜尘宛一惊,求助地看了我一眼,我背对着帝后,心下大定,果然皇后是知道我不愿入宫的,隐于重重帷幕之下,投之以赞许眼光。她定了定心神,也不要乐器伴奏,就在殿上歌唱了起来: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那歌声清澈流丽,带着紫禁城特有的脂粉华丽气息,如一只白鹤翱翔于储秀宫之上,久久才停息。歌的是李青莲的《清平调》第三首,是我亲自选中的歌谱和唱词,第一首略带情思,第二首引用故典,均不如第三首更适合君臣、帝妃的感情。
    皇帝半晌不语,最后还是皇后轻咳出声,“皇上您看?……”
    皇帝依然不说话,执笔太监急了,便小声问殿上公公,那公公敲了他一个毛栗子,“赶快录下姓名!”皇帝这才醒悟,“嗯,尘宛一曲令人三月不知肉味,实在精妙至极。”
    我微笑,今日一来,万事皆如所料,实在幸运之极了。回家之后,也该请爹娘做主,定下一门我自己也满意的亲事,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
    转了身子,行礼向帝后拜别,正欲退出,却不经意一眼直视了皇帝!他略带浑浊的眼神突然雪亮,死死盯住我,我勉强移开目光,心中小鹿乱撞,气息亦急了起来,垂低了头便要离去。
    忽听皇帝威严的声音道,“杜清阑站住。”我面色一白,再不敢迈开步子。见婧容和尘宛均已退出撷芳殿,心下更是无措。“抬起头来。”
    我知瞒不过去,横了横心,抬起头,只盼他对我现在面色苍白、略略颦眉且衣饰无奇的样子不感兴趣。他端详了我一会儿,突然右手一敲龙椅护手,声音甚是震怒,“好得很哪!嫌朕老了,都一个个把出挑的秀女‘藏拙’没了?!”
    皇后忙接过他的手揉着,刹那间红了眼圈,连忙跪下,“皇上息怒啊!臣妾即使罪该万死也不值得皇上伤了身子!回头太后知道了不知如何心疼呢……”见皇帝面色稍霁,小心翼翼寻着措辞,“这孩子原是杜学士的孩子,从小臣妾也是知道的,诗词是通一些,但脾气古怪,这次杜大人选秀之前的确嘱咐过臣妾,这杜小姐很有些古怪,入了宫反而给皇上添麻烦呢。”
    皇帝冷冷回转过身子,向我道,“朕要你自己说!”
    我惊悸之下忘了掩饰自己的嗓音,下拜道:“臣女蒲柳之姿,怎堪服侍皇上。从小臣女就被家父骄纵惯了,也早已是忘了礼数分寸的女子,若是入宫,的确如皇后娘娘所言,未有妃嫔之德,又做不来宫女的事,进了宫也是无用之人。”说完却心中微凉,皇帝听了这声音,哪里还有发还本家的希望……自己终是……逃不开这一局么……
    果然皇帝面色未有改善,只冷笑道:“原来还托词甚多。但朕偏偏就要定了你,你待如何?杜家待如何?”
    皇后噤若寒蝉,不敢再进言,我默然,拜倒,“如此清阑代家父多谢陛下恩典。”故意不说自身,对我自身来说,殿选当日惹恼皇帝却又被强行录用,祸比福多,何喜之有?
    出宫的时候,跨过宫门,弯了腰走入轿中,心事重重,抬头看天,黑云暗哑,不禁长叹一口气,紫禁城看来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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