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钟的一生第五章5-03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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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3你还真是当”末代皇帝”上瘾了啊?
    于珍好长时间默默地凝视着在灯下仔细阅读文件的老钟,看他那一副沉稳淡定和心里有数的神情,像是重新看见二十多年前在战场上那个一看军用地图就一两个小时,还一动不动的钟亚希。于珍心里喜欢自己的男人这样,她想他们第一次在那个云南边陲小火车站见面的时候,故作一副桀骜不驯调皮捣蛋的钟亚希,将她们一拨高傲的女兵像猴一样玩耍,完了他还在首长跟前替她们邀功请赏,实则他就是在进一步洗刷(洗刷,成都本地方言,意思是耍弄和戏弄。)自己,将自己至于好难堪的境地。她心里知道自己男人是一个不愿服输的人,转业到地方后没能进入他心里想象的那些到更好的单位,心里憋屈,只是他嘴上从来不说而已。自己男人在厂保卫科和后来的集团公司保卫科一干就是十几年,表面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和从无怨言,实际上他是心里一直不服气、不服输。这中间自己男人也去管理干部学院进修过企业经营管理,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到集团公司下面的厂子和公司里独当一面,展现他的才华和魅力。几年前自己的男人曾经也有过一次机会,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却刚好出事儿,也就给耽误了。现在自己男人终于有了机会,但却时运不济,而是摊上了国有企业破产改制这副烂摊子局面,连自己男人都自嘲说他和吴厂长就是他们厂国有企业面临破产改制的“末代皇帝”。
    老钟看文件的神情很专注,他是在一字一句的读和看,有时候他还一句一段的反复读和看,并且很认真地在做笔记,想了记、记了又想。
    于珍很想跟老钟说几句话,但又怕打扰他,她就这么一直如痴如醉地看着他,头靠在床头上慢慢睡着了。等老钟抬头发现于珍睡着了,才起身轻轻地将她放平在床上,之后去阳台上吸烟沉思。
    于珍下半夜里醒来时,看见老钟身子歪靠在床的另一头“呼呼……”大睡,她赶紧叫醒了他说:“你咋这样睡呢,不怕着凉啊?”
    老钟睡眼朦胧地问她说:“你想解手?来来来、我来给你弄……”
    于珍方便后催促老钟赶紧睡一会儿,老钟却兴奋地跟她说,他好像已经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他还说他的这个办法就是相互理解和退让,双方都设身处、将心比心的替对方想一想,那事情不就好解决了嘛!
    于珍爱溺地讥笑他说:“你还真是当”末代皇帝”上瘾了啊?你是我永远的男人,你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我还心疼呢,赶紧上床来睡会一儿。”
    老钟在厂里听取干部职工的意见和想法,和吴厂长他们一起讨论分析,又跑上级有关部门那里去汇报请示,再回到厂子里传达落实,召开全厂职工大会重新选举了厂工会职工代表,成立起新一届工会组织。忙乎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厂子里的党群工作和工会组织总算是恢复了正常运转,老钟这才将工作重心又重新转移到厂里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工作上来。
    新的厂工会也很配合老钟和吴厂长的工作,甚至很上道地做出一个看似很巴结他钟书记的决定。那就是厂工会决定派出一个很负责任的女职工到他钟书记家里去,替他白天照顾于珍,老钟哪敢享受这等待遇,他直接要否决厂工会的这个决定。但是,厂工会又很坚决地否定了他的决定,执意要这么做。厂工会还给出一个很充分的理由,那就是要他钟书记能够专心致志地把精力全都放在厂里的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工作上,为全厂职工办事,为厂里全体职工在国有企业破产改制中争取最大化的利益,尤其是在厂里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安置职工方面。这叫老钟心里更加感受到厂里广大职工群众的信赖和支持,当然,他心里的责任和压力、以及使命感也就越发沉重。于珍那方面就更不要说了,一方面很感激厂里工人师傅对老钟的拥戴和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她,另一方面天天跟老钟抱怨和唠叨说:“我这样天天躺在床上,简直就是如睡针毡,你赶紧好好地给厂里职工办好这事儿嘛,那样我心里就可以解放了啊!”
    厂里成立了国有企业破产改制筹备领导小组,对吴厂长他们之前草拟的那一份机械电器控制配件厂国有企业破产改制方案和企业破产改制职工安置方案进行了好几次讨论,最终焦点还是集中在国有企业破产改制,职工安置补偿费用过低上面。吴厂长个人的观点也很充分和在理,他说成办发[1997]71号文件中就是这样规定的,我们厂进行国有企业破产改制,总得按照上级的文件来办。而且据他个人估算现在厂子里的国有资产残留资产部分就是一个负资产,那以后是要国资委拿钱出来,对机械电器控制配件厂国有企业破产改制职工进行安置补偿的,这都是事实明摆在这里的。要国资委掏钱出来,那绝对是不能够超越成办发[1997]71号文件中的规定。所以,我们草拟的这份机械电器控制配件厂国有企业破产改制方案和企业破产改制职工安置方案就不可能乱来,更不可能想当然地去超越成办发[1997]71号文件中的每一项规定,我们就是想为厂里的职工多争取一点利益,那上级部门也是绝对不可能批复下来的!
    吴厂长说的也是实情,成办发[1997]71号文件中也确实是这样规定的,问题就卡在了这里,而且卡的是死死地。机械电器控制配件厂国有企业破产改制筹备领导小组形成了两派意见,争执不下和喋喋不休,但是谁都拿不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具体好办法。老钟是厂里国有企业破产改制筹备领导小组组长,也只好暂时息事宁人,对意见两方说:“要不这样,我们也不耽误时间,我们就先报请上级同意我们申请第三方资产评估机构,先行对我们厂原有的国有资产进行评估。有些事情暂时达不成共识也很正常,完全一拍即合也不是啥子好事情,说不定会给我们以后工作埋下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的意见是共识暂时达不成,我们也就暂时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和相持不下,我们意见的双方都可以静下来好好想一想,都相互理解和退让一点,意见双方都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替对方想一想,有的事情我们想明白了,就一定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了,最起码我们都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态度了嘛。”
    散会之后,吴厂长很沮丧、也很消沉地找到老钟,他给了老钟一支好烟,发火说:“现在的人咋会都是这样呢?道理就明明摆在眼前,咋个就横竖说不通、讲不明白呢?你说这个工作还怎么进行下去!我现在心里都泄气凉透了,要干干、不干就拉倒算了……”
    老钟看了吴厂长一眼,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想和吴厂长交交心,探讨一下那一份厂里的国有企业破产改制方案和企业破产改制职工安置方案。他说:“老吴啊,我想听听我们这个厂破产改制以后,你老吴对自己出路的想法和打算。”
    吴厂长抬起头来看着他,嘴角边漏出一丝不羁的笑,抱怨说:“你我当书记和厂长的还能咋样,我们未必还能置身世外桃源之外啊?好多眼睛都在看到我们,我们也是这一场国有企业破产改制运动的受害者,我们自己都是要被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安置打发的人……我们这一辈子困难时期吃不饱,上学没书读,我下乡7年才回到城里,从学徒做起好不容易才当上了这个破厂的厂长,今天企业却要破产倒闭了,我倒八辈子血霉了啊!”
    老钟说:“老吴我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我们还是应该有一点基本觉悟和勇气才对,我是跟你说的你吴厂长对今后有什么想法和打算,我们厂国有企业破产改制以后,你个人想走什么路子?你老吴得跟我说一个实话,我得知道你的底……”
    “什么底、我有什么底啊?不是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嘛,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底啰。”吴厂长跟老钟打太极、耍“化学”(打太极,成都本地方言,意思是耍滑头,不正面说明白)。
    老钟起身掩上办公室的门,然后回来坐在吴厂长对面直接戳住重点,说:“厂里的国有企业破产改制方案中,对破产改制后改变和转换身份的职工给出了两条出路,你吴厂长会走哪一条,你总得给我这个做厂党支部书的先交一个实底吧?你的这个底不只是我这个支部书记在看着和等着,厂里还有好多干部职工都在看着和等着的。因为你是这个厂里多年来的直接生产经营管理者,你又是我们这个厂机械电器控制配件业务方面的内盘,你还是心里最清楚我们这个厂国有资产净残值到底有多少实际利用价值底细的人。所以,你吴厂长最终要选择走那一条路,对我们整个厂里的干部职工最后要选择走那一条路,是有绝对影响力和引导力的,我这样说对吧?”
    吴厂长笑了,说:“钟书记啊,你还真有一双火眼金睛,你还真是说到重点上了。我老吴服你,方正早晚都是要选择的,我就先给你选择了!我准备响应国家国有企业破产改制政策的号召,打算自力更生再创业,带领自愿跟我一起干的,接下我们这个机械电器控制配件厂破产改制后的盘子,建立起一个新的股份制公司,自谋出路讨生活。”
    老钟掏出自己的烟来却被吴厂长拦住,吴厂长将自己的好烟递给他,他也不客气地接过点上,说:“你这样态度明确就对了嘛!”
    吴厂长说:“我也邀请你和我一起干,我保证给你以后工作和照顾你爱人两不误,提供先决的条件。”
    老钟说:“这个我们先不说,你说我们现在卡在改制职工安置问题上了,一边意见说成办发[1997]71号文件就是这样规定的,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安置的费用就这么多,没有办法变通。另一边吵吵说安置费用就是太少了,厂里国有企业破产改制以后,我们原来的国有企业职工身份没有了,连饭碗也都没有了,我还怎么生活,我的出路在哪里?厂里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安置给我的费用就这么一点,我就是坚决不干!那我们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吴厂长两手一摊,激动地说:“那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这个问题它就是一个死结,成办发[1997]71号文件里,它就是那么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的!你以为我们哪一个有那个权限去把它给改写了啊?它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那我们总得开阔思路想出一个办法来解决不是?”老钟心平气和地这样说。
    吴厂长再次给老钟一支烟,自己点上后说:“我是想不出来的,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一个”拖”字,看哪个拖得过哪个!”
    老钟态度很明确地对吴厂长说:“老吴啊,你要是真想响应国家国有企业破产改制政策的号召,自力更生再创业,带领一部分自愿跟你一起干的,接下机械电器控制配件厂破产改制后的这个盘子,建立起你自己的新的股份制公司,去发展壮大,你就拖不起!”
    “我怎么就拖不起了啊?”吴厂长反问老钟说。
    老钟抽了一大口烟,慢慢地将烟雾从嘴里吐露出来,说:“我看了厂里的固定资产折损表,除了现在这一块地皮和已经破烂不堪的车间厂房,在常人看还有价值外,其他的好多固定资产残值都是没有太大利用价值了。就算是第三方资产评估机构来对我们厂原有的国有资产进行评估,那也肯定是绝对的负资产,而且还负的很多,这也是你吴厂长最希望看到的。这样一来,你吴厂长今后要建立的新公司就没有多大负担,你和那些愿意跟着你一起干的干部职工,都可以白手起家不费太大的力气。因为,你们要建立的新公司瞒着好多人捡到了一个大漏……”
    “新公司怎么就捡到了一个大漏了啊?”吴厂长瞪大眼睛看着老钟说。
    老钟笑着说:“我们现在是关起门来说这事情的啊,你老吴是不是就是看上了1995年下半年厂里最后添置的那一批设备还有利用价值?但是你想过没有,厂子里的那些干部职工也不全都是傻子,人家就不会也那样去想呢?再说现在的机器设备,尤其是我们做电器控制配件的机器设备,它是10年就更新一代,甚至都用不到10年的时间。现在那些机器设备都已经是第六七个年头了,你心里的那些所谓的利用价值和时间还有多少呢?所以,我就敢肯定地帮你说一句,你老吴是拖不起的,老兄……”
    吴厂长惊讶地看着老钟,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个搞保卫工作出身的新搭档,还有这等眼力劲儿,顿时对老钟刮目相看,赶紧向老钟讨教说:“那你钟书记都心里看明白了,肯定是已经想出办法来了,你赶紧给我说说啊。只要能够把我们厂子里现在的这种局面打开,把我们厂破产改制这个事情再往前推进一步,大家都得到圆满,我就听你的。”
    老钟认真地看着吴厂长,说:“你老兄真是这样想的?”
    “我绝对是这样想的。”吴厂长很肯定地说。
    老钟说:“我是这样想的啊,市里71号文件肯定是死的,我们哪一个都碰不了这个文件的底线。因为,最终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安置职工是要人家国资委往外掏钱的,所以,没有哪一个人做不了国资委的主。但是,我们自己在做我们厂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工作的时候,我们是可以想办法来跟全厂干部职工沟通和解释,求得全厂大多数干部职工的理解和谅解的啊。只要是现在意见的双方大都能够相互理解和退让一步,意见的双方都能够设身处地、将心比心的替对方想一想,把这个事情想明白了,那这个事情就一定会有一个可以变通解决的具体办法了……”
    吴厂长着急了,说:“钟书记你说得轻松,怎么一个变通法啊?那职工在国有企业破产改制转变和转换身份的时候,是要拿到他们心目中想要得到的那个数目的真金白银安装费,人家才肯签字画押的啊!谁给我们超出成办发[1997]71号文件中所规定的那个安置基数以外的钱,那可不是一块两块的事情,那可是一大笔的钱啊?我的书记大人!”
    老钟看着激动不已的吴厂长,很平静的说:“我们厂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后,要接盘新建立的新公司出。”
    “怎么可能呢!我们厂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后,新建立的新公司怎么可能出这一笔钱,再说也出不起……钟书记你想哪儿去了啊?”吴厂长急的都站立起来。
    老钟伸手拉住吴厂长,要他坐下,他说:“老吴你先别急,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这样想的啊,首先、我们要把话都给全厂的干部职工说明白和讲清楚,就是要使意见双方都能够设身处地、将心比心的替对方想一想,大家都想明白了、想通透了,这就有了意见双方相互理解和谅解的基础了,就有了意见双方都向后退一步的可能。有了这个可能,我们可以变通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就自然而然出来吗?其次、你吴厂长个人必须率先亮明你自己的态度,亮明你就是我们厂国有企业破产改制后、并且在改变和转换了身份之后,想要带领一部分愿意跟你一起响应国家国有企业破产改制政策的号召,自力更生再创业,接下我们这个厂子破产改制后的盘子,建立一个新的股份制公司,自谋出路发展的观点。当然,我也必须支持你吴厂长,我也要亮明我的个人意见,愿意和你吴厂长一起同患难。这样就形成了两个很明确的阵营,叫我们全厂的干部职工在选择被安置出路的时候,有了一个非常明确的选择目标和方向。其三、我们厂的国有企业破产改制方案和企业破产改制职工安置方案还要动大刑的改,自愿选择加入改制后建立公司的人,获得的按照成办发[1997]71号文件中所规定计算的安置费用和以后新建立公司额外补贴的那一部分费用,一并作为自己入股新公司的股份,另外还必须规定不同层次的股东,必须要再掏一定数额的钱出来购买一定数额的股份。自愿选择拿钱走人的那一部分干部职工就没的说了,人家都自愿拿钱改变身份走人了,我们就得立马给人家的钱,从此一刀两清。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我们分解了以后新公司的经济压力,其实以后的新公司是拿不了好多钱出来的,也许就是新公司股东们再掏一定数额的钱出来购买股份的钱就够了。就像是一桌酒席有二十个人都围着和看着,想吃的人就得赶紧掏钱出来打发不想吃的人赶紧走,然后自己坐下来安心地吃。不想吃的人也就赶紧安心地拿了人家的钱腾出位置来,让人家想吃的人赶紧坐下去安心吃。道理就这么简单……其四、至于以后的新公司到底要拿多少钱出来补贴安置费呢,这就有得商量了。我们还得再回到最初的第一点上,要把话都给全厂的干部职工说明白和讲清楚了,叫意见双方都能够设身处地、将心比心的替对方好好想一想,争取形成意见的双方相互理解和谅解,促使意见的双方都能够向后退一步,达成一个和谐的共识意见,最终商量出一个成办发[1997]71号文件所规定的,国有企业破产改制职工安置费用以外的补贴额度来。”
    老钟的这一席话叫吴厂长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吴厂长乐得直摇头,说:“晚了、晚了,我好像听说你是于局长的侄女婿,这于局长咋就要这么举贤避亲呢,避嫌不早一点提拔你一下呢?我看你的这个水平啊,要比我们集团公司里哪一个分公司和厂子里的头头都厉害得多!”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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