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许言成空(短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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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无咎
如今,是21岁的许桐言和26岁的沈凛。
许桐言时隔五年,再次这么近的见到了他。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更大了。像永远都填补不了的沟壑。
心心之间,念念之远。
如同多年前一样,许桐言低头垂眸压下自己的心绪,故作冷漠和不在意地向他递交了自己的作业。
五年了,她早已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了,她也会很自然地隐藏起情绪了。
她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就转身和闺蜜笑着说午间去哪儿吃午饭。
只是在万物寂静的夜晚,捂着自己抽痛的心脏,偷偷地哭。
递交作业的时候,她只看了他一眼,午间被窗筛落下来的阳光落到他的脸上,有部分被他的金丝眼镜折射下来,成为映照在书本上的一小片彩虹。
他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他一向很温柔,不过当年那个穿着白色短袖和运动裤的少年已经成了穿着白衬衫和休闲裤的温润尔雅的先生了。
他似乎更为谦和和沉稳了。
她以为她们不会再见了,她偷偷把一切的喜欢都最后埋葬在了那个雪天。
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但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只会随着念想愈加清晰和偏执。
第二节:初见
故事的开头或许并不那么美好,但是却那么单纯。
这一路许桐言翻山越岭,跨过种种艰难,那么努力才走到这里。她不是没想到一切,可正是她考虑到了一切,她才抵抗不了那致命的吸引,不顾一切,违背一切无望地喜欢着他。
这么多年以后,她想起那是16岁的许桐言和21岁的沈凛。
16岁的许桐言在枯燥又精彩和富于可能的高中,日复一日地努力着。她的成绩还算不错,在高二班级排名在八九名左右,就她所就读的学校而言,这样的成绩还算不错,能考一个不错的一本学校或者211高校。
许桐言的家境并不富裕,但是她的父母特别注重她们姐弟的教育和学习成绩。就打算给她聘请一个家教老师,希望再努努力能考到一所985高校。许桐言的数学很好,一百三十左右的成绩,但是英语成绩却不尽人意,只是偶尔才能上一百一十分。S大恰好在他们家附近,这是一所很好的985高校。所以他的父母就打算找一个S大的学生来教她,也好为她传授学习经验的时候做个榜样。
21岁的沈凛是S大社会科学院的大四学生,那个时候已经被保研到A大的社会学专业硕博连读了。
他是天之骄子,他的家境很好,学习和研究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不那么沉重的爱好。他从大一开始就在做家教,他大学四年发表论文和做家教赚的钱让他还有余力去学习小提琴。
许桐言确定并不是第一眼就喜欢他的。即使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是一个理性的人,不会做第一眼的轻率判断。
他的气质有高不可攀的清冷,但是讲述那些英语文章的时候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又总是噙着一抹微笑让人感觉很亲近。他很仔细地讲述着每一篇英语阅读的长难句的语法结构,每一道题的出题点和解题思路,还有每一个重点单词。他是那么自信和神采飞扬,但是眼神却很真诚。他每次都要说上一个多小时,才喝点水休息一下。他的笔迹很好看,修长的的手指一笔笔写下的单词就像一个个轻盈舞动的乐符。
许桐言第一次听他讲课穿着一件吊带连体裤,后来许桐言觉得不妥,就穿着一件白色及其普通的卫衣,后来都穿那一件。
讲课的次数多了,许桐言也开始大胆在休息时间向他问问大学里的生活。他的大学生活很简单,也很精彩。学习和研究就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但是他也很重视家教的工作,毕竟谋食才能支撑他进一步在学校的学习和小提琴的爱好,而且他也感觉重新给高中的同学讲解那些细致的知识,会让他更稳重和仔细,空闲时间他还会练练字。他的大学生活好像很简单,简单得只跟自己喜欢的事物对话,又很丰富,丰富得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全力以赴的生活。
和他聊这些,是许桐言枯燥、贫乏的盛夏午后弥漫在生活中的栀子花香。她开始向往大学生活,向往向他的生活一样的大学生活。
一学期的授课下来,他们也有些许相熟了,他偶尔也会说起他所从事的社会学民俗学研究这一学科在学校的困境和不被理解,那个时候,他的眉间有孤独的破碎感,但是他又有自己的信念和孤傲,他坚定地坚持着自己的路,当然艰难中也有了一些成就。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生活中神祗也有的无奈。
就在一学期授课结束的前一天,她站在书桌边,回头望着窗外临近傍晚昏暗的阳光和微风拂起的窗帘,等待着沈凛收好备课资料后送老师出去。
他突然对许桐言说:“我一起周末代课的还有你们隔壁一座楼的另一位女同学,她的课排在你的前面。课程就快结束了她想要听我拉小提琴,但是那样会耽误对你的授课。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明天把那位请到你家里,授课结束以后拉给你们听可以吗。”他低头笑得很温柔,眼里闪烁着光。
许桐言认真望着他的眼睛,忽然仓促低头:“好。”
第二天听课的时候许桐言总是心不在焉,发着呆。沈凛看着盯着试题神游天外的她,无奈笑一笑。
“你们怎么今天都有点心不在焉啊,嗯?”他低头翻动试题册,许桐言偷偷看他,他带着金丝眼镜的侧脸可真好看,这样优秀,喜欢他的人是好多好多啊:“快要期末模拟考了,这样可不行呢。”
他突然抬头,直视着她,许桐言的目光从他脸上滑落下去,他也移开眼。
“罢了。”他整理好在桌子上摊开的备课资料,“那我给你讲讲我的学习经历吧,有时候经验也能让人少走一些弯路。”
许桐言捧着脸,听着他讲他的高考经历,讲他的大学生活,他的爱好,他的理想。他的人生是那么精彩丰富,难以模仿又无法企及。
他微笑着讲了很久很久。
久到太阳就要临近属于黄昏的山脊了,她都没有发现。直到那位女同学按响的门铃声打破了平稳的安静。
那位女同学扎了可爱的辫子,发顶淡蓝色的蝴蝶结让她的眉眼更加灵动和活泼。她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她就像是一位小公主。
许桐言偏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消瘦暗淡。是最容易被忽视的枯瘦。她什么都没有,空有一身铮铮铁骨的固执,但是这样固执的没有结果到头来最伤人。
沈凛微笑点头向那位女同学示意:“你来啦。”语调温和,他转过身从带过来的琴盒中拿出小提琴小心调弦。
许桐言坐在一旁仰视着他,那一刻的他谦和温柔又高贵,他站在那儿,配得上这世所有最美好的词汇。
旁边一起坐着的姑娘认真望着他,右手托腮眨着眼睛,轻声问她:“他真的是很完美,是不是。”许桐言垂眸,点头无声认同。
沈凛拉的是那首《白诘草》,丝丝缕缕轻柔的乐符很安宁、很平和又很让人向往,像他身上的气息一样。让人沉溺。
他闭着眼拉着曲子,他并不是一个拘泥的人,他很放松,随心所欲地拉着。修长的指尖轻轻揉弦,到动情处他微微扬起头,脖颈有力,表情沉醉,他的曲子像他的爱人。他安抚着,徜徉着。
一曲完毕,他收起琴,似乎有点羞涩:“给你们献丑了。”旁边的姑娘也才突然从他的琴音中走出来,“你真的好厉害呀,我也要学琴,你传授传授经验嘛。”
那个姑娘开始跟他轻松聊天。
许桐言并不是一个一开始就能在别人面前放松和擅长闲谈的姑娘,当沈凛和那位同学说话的时候,她总是静静地听着,而他也偶尔会暂停聊天,似乎专门来照顾她一样。
她偷偷地想,或许他也是有一点点感觉到自己的局促自卑的吧。
她仔细看着窗外正好停止电杆的两只啄着羽毛的灵动的飞鸟,许久。
察觉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突然转过脸。他忽然移开目光。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感觉可能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回忆到这个时间她才明白,可能只是是眼神的纠缠。
感觉有时比意识先到。
她就是这样,很容易依赖一个给予她帮助的男人,并且在心里给他破碎感。
现在许桐言回忆着这些与他有关的细节,她不肯漏过任何一个也不敢增添臆想的细节,她不知道他那时的眼神是不是有特殊的含义,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当初的自己。
这许多年以后,许桐言明白,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女生的爱。一味地在自己不成熟的小脑瓜里试想任何浪漫的可能和能够曲意逢迎的暧昧。
他那时的年龄正和如今的自己一样,而思维比自己要成熟的多,他怎么会看不出一个女生不懂得掩盖和隐藏的眼神和心思。
那么纯粹的爱从女孩懵懂的眼睛里溢出来。
如今的她正是当年他的年纪,回过头来看当时的自己。
而他看自己的眼神,也许是探究,也许是其他别的情绪。他那么清醒。
第三节:执念
“从那一秒钟起,我就爱上了你。”
“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热情奔放。这和成年女人那种欲火炙烈、不知不觉中贪求无厌的爱情完全不同。”
“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的热情聚集起来。我毫无阅历,毫无准备,我一头栽进我的命运。就像跌进一个深渊。”
徐桐言很喜欢看徐静蕾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可能这部电影改编的并不是很完美,但是故事里清冷孤独的感觉让她着迷。尤其喜欢这段话。每每看到那个单纯、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的女孩,在空灵、沉默的、低低诉说的《琵琶语》背景下认真且无忧无虑地放着一个可爱普通的小风筝的时候,总要沉默好久。
后来许桐言才知道,那是那个女孩一生偷偷欢喜又悲哀的开始。那是生命求之不得的悲哀和遗憾。是生命至美无法昭示甚至不求被人所知的悲哀。
是生命无声无息凋零的遗憾。
许桐言很普通,就像普通的你我一样,可能是由于她从小只知道认真学习,身无长物。上天赋予了她更多的固执的单纯。
她长相清秀但有一双澄澈的眼睛。
16岁的许桐言并不是小孩子了,高中里面的刻苦学习占据了她全部的心力,那些一意孤行的单纯校园恋情她连末班车也都没赶上。
所以她很感谢沈凛给予她的爱情,仅仅是真正爱着他,她就已经非常幸运了。人这一生不为爱情朦胧的感觉,不求任何爱着一个人,这样的爱情的有多少呢。
她感谢沈凛能够让在她二十一岁的时候还能像个小孩子一样爱着他。那是他,也是自己单纯臆想拼凑起来的整个青春。
这样就很美好。
爱情就是这样,仅仅是认真爱着一个人,就已经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事了。
这种爱情不抱任何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热情奔放。
那时的她仅仅是臆想染指他,都是对沈凛的一种亵渎。
她从不奢望他们的生命能有什么交集。她只要远远地望着他,做跟在他后面的普通过客的一个就好了。
许桐言知道自己很普通,所经历的事也并不幸运。好的是她在应试教育下的成绩并未受遭受太多的打击。正是如此,她永远努力并且相信着天道酬勤。
人的性格都是双刃剑。内向的性格给予她的是善于思考,喜欢读书和研究。
也更因如此,后来的她才知道爱情的无法努力和强求。生命的最美,和最无奈。
许桐言日复一日的在高中努力着,尽管自己知道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生活,即使自己非常努力,也难以到达。但是她只能更努力地去接近,没有选择。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以她高二的成绩和潜力,她能够上S大,还能选一个好专业,但是她现在努力想去A大,那样她就有机会跟沈凛做校友,甚至能够再见到他了。
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埋头读书,可真是做到了不闻窗外事。但是在无数个繁忙背着书包就走的清晨,她偶尔看着穿衣镜里依旧消瘦、没有气色,因为趴着书桌有点驼背的自己。好像是离得越来越远了。
许桐言这一路靠近梦想和他的过程都并不顺利。
高考那年她还是从A大落榜了,最终到了S大的社会科学院。这次失败也并非在意料之外,也并非没有价值,也正是这次的失败,许桐言才真正正视自己在学习和研究方面并没有那么高的天赋,她可以改变的,只有努力这个变量。
许桐言喜欢读书,社会学的一些研究也是自己感兴趣的,民俗事项的穰灾祈福活动的这些烟火气,能让她感觉到归属。因此她在大学里也是以学习和写作论文为主,闲暇时勤工俭学,学着拉小提琴,练练书法,改善体态。
既然在大学里见不到他,那就再努力努力,去A大读硕士好了。
“与其心生向往,不如自己便是那样的人。”
许桐言很要强。即便是单纯地喜欢他,她不要做什么跟在他身后什么都不会的女孩。
如果可以,她想要在自己心里跟他探讨一些形而上的事物。
一些关于共同热爱的事物的畅想。
她想站在他身边,想多了解他一点,再一点。
想多看他一点,再一点。他遇到不懂的问题的时候的愁眉不展也肯定不会那么冰冷,会更可爱一点。
她依旧埋头读书,在每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和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前感受着四季的变化和对他汹涌的喜欢。
许桐言不喜欢走校园里行人很多的林荫道,她喜欢一个人走在弯弯绕绕但富有生机的路上。喜欢初春嫩柳发出黄色小米粒的芽,还有树下从毛茸茸青苔上露出来的可爱的小草,夏日清晨遒劲的枝干延伸出的茂密的枝叶筛落下来的温柔的细细簌簌的阳光,喜欢初秋布满整个校园的槐花的香,还有冬日路灯下的风雪和夜归人。她在每个季节想象着沈凛走过这些路的样子,或者想象他此时在做些什么。
她年复一年地看着被落地窗圈起来的那一块风景,由枫树、银杏树、槐树和低低的海棠组成的小片树林的树叶,从光秃秃到发出嫩芽,再到慢慢枝繁叶茂,层层叠叠的绿色点缀着燃烧的红,遮挡住视线,再慢慢变成黄色、棕色和红色,又慢慢脱落,成为光秃秃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样子。
从春天到冬天,再到春天。如此便是四个轮回。
不能看到他的光阴是枯燥的,但是心里仰望着他,看到他发表的一些学术论文和有他照片学术活动介绍的那一天,就是许桐言雀跃的一天。
如此,便是四个春秋。
这四年里,许桐言只在S大见过沈凛一次,那天是大雪节气,如约下了很大的雪,午间许桐言从图书馆走出来,拐到一条人很少的路,抬头望着纷纷扬扬的雪,雾蒙蒙的天空和远处朦胧的垂柳。她很喜欢下雪在慢慢一片片积满雪的天气,很安静,仿佛能洁净灵魂,沉淀一切的尘埃。
走到一块没有人走过的路,许桐言蹦蹦跳跳有规律地向前走着,又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脚印。
等到她再回头的时候,眼前三米外的路已经出现了脚印,是从那边拐角延伸过来,走进了旁边的专家楼。
许桐言好奇是那位老师,快步走到专家楼入口。
就这样,她静静地看着那个她朝思暮想数年的人,轻轻拂去了身上薄薄的积雪,然后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瞳孔里。
那天的他一身灰色的大衣,穿着黑色西裤,提着公文包,融化的积雪似乎润湿了他的发。他的背影很挺拔,似乎比三年前多了沉稳的感觉。
那天的雪,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雪。
他还是单单一个背影就让她回想好久。
心心之间,念念之远。
一个背影,就更加深了她的执念。她的心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她热爱的研究,便就是努力回到他在的空气中。
她快窒息了。
她的21岁,就在她也在这个大四的毕业季准备着,每天在努力想要考取A大的社会学硕士的时候——她以为他会留在A大。
但是许桐言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会回到S大来教书。从新学期一众选修课老师里面看到他的名字,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
她以为不会再见了,可是他就是这样又突然回到了她的世界所在的区域,她那样努力地追着他,可是如今她就要走了,他却回来了。
她似乎追逐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但是他永远比自己高,比自己远,永远无法企及。
在大四尽管她修够了所有学分,忙着考研和写论文的时候,她还是选了他的民俗学选修课。
先生高骨,世无其二。
许桐言依旧去读了A大的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并非没有因为沈凛而一直留在S大。
我愿像他一样。
高二初见的那一年,是16岁的许桐言和21岁的沈凛。
等到许桐言再次能够装作平静的跟沈凛说话的时候,是21岁的许桐言和26岁的沈凛。
只不过她早已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了,她也许成了他影子中最模糊的那一个。
他一直是盛夏的阳光,他现在是一位先生了。
现在回想起来,白诘草的每一瓣叶子和白诘草的曲子,无一不在平静中诉说着遗憾。
兜兜转转,岁月匆匆,单单连能够见面都尽是错过。
第四节:未央
26岁的沈凛收完了每一位同学交上来的作业,大致翻看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向着走廊外看去。
同学们都走完了,并没有人影。
似乎刚才有个姑娘那双清澈又固执的眼睛有点熟悉,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又依稀很相熟的样子。
他在脑海里搜寻,记忆的线却是很混乱,很模糊。恍恍惚惚。
罢了,沈凛揉揉太阳穴,收好作业,抬手挡着玻璃上反射过来的刺眼的光,走出教室。
仲夏降至,午间的阳光越发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