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何为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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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葳山
这心绞痛,是真的痛,痛起来要命,不痛的时候却也能忍受,不能忍,也要忍,绝不能让父上察觉出自己的护心翎羽不在了。
一白带着些许憔悴,躺在一颗梨树的枝杈上,腰间挂着那枚飞鸾玉佩,但这玉佩和之前有了些不同,原本无暇的玉身中,氤氲着一絮殷红,那是,将军鲜血所染。
护心翎不在已经有些时日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一白一边无味的吃着梨,一边低眉盯着树下的父上看,他想着趁自己还没死要多陪陪父上。
父上抬头看着这些日子消停到反常的一白,“一白。。。”
一白言行举止都牵扯着心绞刺痛,他佯装无事的坐了起来,强笑回道:“父上,何事?”
父上仔细端详着一白,道:“你最近,可有何心事?”
一白慌乱躲闪父上的目光,“哪有~。。。”,不过,“父上,你总说母上很快就会回来,可为何她还不出现?。。。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更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挺到看见母亲的那一天。
父上看向远方黯然道:“她会回来的。。。”
每次问及母上,父上都是无比沉痛的表情,一白总是有些心疼,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闭口不提。今日是因为担心自己永远见不到母上,才会再次提起。不过,话一出口,一白就后悔了,不该再惹父上忧愁,便也不追问下去了。
父子沉默了许久。。。
父上开口道:“你最近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了倾心的女子?”
倾心?
“何为倾心?。。。”
父上动情身受,微笑说道:“见过她,世间其他再无颜色,她是最绚烂的存在。。。不见她,朝思暮想,只盼不离不弃长相依。。。为了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甚至可以亲手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她。。。”,父上面带笑意却泪眼闪烁,仿佛,他口中的她,就在眼前一般。
一白曲着眼睛,“父上,你可曾说给我母上听过。。。这么肉麻~”
父上有些尴尬,他看向一白,“这。。。这还不是你问我的。。。不过你到底有没有?。。。”
一白看着父上的害羞,纵使心绞泛起却仍笑了出来,“何物。。。何物。。。有没有?。。。”
父上忽地严肃,“心仪女子!有了可得带回来让我看一看。。。亲眼见到她心性如何,我才放心”,苍鸾的血,苍鸾的护心翎,都是救命的宝物,一白又如此心肠柔软,定是要找个善良女子的。
听到心仪女子四个字,一白渐渐收敛,又躺了回去,若有所思。。。
“父上,这世间的男子只能倾心于女子么?。。。”
父上听闻,先是一愣,而后说道:“倒也不是。。。只不过,大千世界,真爱难寻,男女互相爱慕已是不易,若男子和男子。。。想必更是难以双向奔赴。。。”,他忽地顿悟,“一白你不会是???”
一白猛的坐了起来,“没有!我就是好奇罢了。。。”
父上斜眼瞥向一白,面色复杂到有些难看。
一白双手垫在头后,看着眼前茂密的枝叶。。。他帅气好看,担心他,护心翎给了他。。。这,算不算?。。。
停停停!。。。不行不行!。。。什么乱七八糟的。。。
虽叫了停,可破草房里男人的咒骂虐待,古树下被十几个孩子拳打脚踢、衣不蔽体、消瘦至极、鼻青脸肿的那个惨小子,十年前那双绝望赴死的眼眸,现在肃穆将军的浴血奋战,他注视着自己的纤长眼眸,他脖颈上的伤口,他倒在血泊中的那个瞬间。。。却不停出现在一白的眼前。
“父上。。。为什么有的人会那么惨。。。一生坎坷多舛,受尽苦难,性命总是危在旦夕?”
父上听罢,俯身靠坐在梨树下,“你可知有一种人的心,是向死心,也许并不是命运不公,而是他的心魂,本就一心向死,所以他的生命中才会有无数的危机”。
一白眉头紧皱,“向死之心?”
父上叹道:“向死魂魄,向死而生,就连死后的魂魄也不会再回到鬼域,向死心魂会随着肉身,一起幻灭,永远消逝。。。”
永远消逝?。。。
高高躺在树上的一白,听完父上的一番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自言自语道:“你不会是。。。”,人间之人千千万,怎么偏偏你会是向死之心。
一白伸手拿起腰间的飞鸾玉佩,将它举在眼前,看着白玉中的那缕红絮,心里盼道:不离。。。愿你生生不息,不离人间,永存于世。。。
东国军营
东皇的亲信李公公和一队宫里人马列站在将军门外,他们手里端着一方又一方的木盏,地上摆放着一箱又一箱的皇恩赏赐。
将军和秦郁站在门口,听着李公公高声念着:“乾坤将军,宣劳戮力,镇守南疆。今勇败敌寇,护国有功,吾皇甚感欣慰,特赏赐黄金万两,白银万两,绸缎百匹。。。”
将军冷清的听着李公公把这些东西念叨了个遍,然后,只是微微点了个头。
李公公看着他面对这丰厚赏赐的反应,先是一愣,后又觉得他这反应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片刻后,李公公笑盈盈的走近将军,稍稍俯身低声道:“不知乾坤将军可有意位列朝堂?。。。一来可以步步高升,二来可不再遭受这边塞之苦。。。吾皇十分赏识将军,定会对你器重有加,将军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位列朝堂?。。。
这恐怕是所有镇守边关兵将梦寐以求之事,朝里当官,风不吹雨不晒,不用拼命不用厮杀,吃香的喝辣的,尽情享受天子脚下的安宁和繁华。他年纪轻轻就有此机会,这可是百年难遇!而且李公公算是把话说到了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番话,明显是东皇授意过的。
东皇曹毅初登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时正是排除异己,扶植心腹的用人之际,现在进朝,岂不是青云直上,一路飞黄腾达!
李公公满心期盼,却怎料将军低眉看向他,冷清回道:“无意。。。”
“这。。。”
李公公还想再说什么,可刚抬起的手又缓缓的落了下来,片刻后只能俯身道:“乾坤将军,皇恩已到,老奴这就告退了,望将军珍重。。。”,说罢转身带着人马走出了军营。
李公公身旁的一个小太监,边走边贼眉鼠眼的小声嘟囔道:“这个人怎的这般傲慢。。。有些。。。有些不识好歹。。。皇上这么赏识他,他竟然不领情!”
李公公叹道:“皇上既有意召他回朝,但你可知为何皇上没有下达圣旨?”
小太监摇头思索道:“小的,不知。。。”
李公公道:“吾皇了解他的为人,是怕他落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将军的这个回应,显然在东皇的意料之中,若是圣旨一下,他却不肯回朝,那么就是杀头之罪了。
小太监道:“他还敢抗旨不尊?!。。。”
李公公笑着叹道:“他连皇亲国戚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又回身看了一眼门外立站的将军,竟是满眼欣赏赞许。
东国百姓皆知在抗击金兵之时,手握全国兵马大权的抗金统率离奇被杀,却不知,杀他的,就是如今的乾坤将军。
将军杀他,不是为了替当今皇上夺回兵权,而是为了,秦郁。但其中具体原因,他从未提过,而皇上也从未问过,如此,倒也甚好。
李公公走了,将军瞥了一眼满地的琳琅赏赐,转身背影对秦郁道:“给大家分了。。。”,说罢迈进了房门。
门外顿时响起了一声呜嗷的呐喊声和兴高采烈的疯抢声。
片刻后。。。
秦郁走进将军房内,向着将军微微俯身,而后看向门外,“抬进来”,四个兵卒抬着一架兵器,两前两后费力的走了进来。
那木架上,立有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十余种兵器,各个是难得的上乘货色。
秦郁见赏赐之中还有这架兵器便叫停了围观的将士们,想必东皇真的是用心至极,他定是知晓将军无视钱财,就连自己军饷都不领的他,又怎么看得上那些金银布匹。东皇和秦郁都想到了一处,或许这些兵器能稍微中他的意。
秦郁道:“将军,我见这些都是上等兵刃,你看。。。”
将军没有回应,冷眼扫了一眼兵器架。。。
又忽地看了回去,目光停在了一把匕首上。
那把匕首,匕鞘通白,上面浮雕着片片白羽花纹,鞘中央还嵌有一颗菱形青色宝石,白羽青匕,透着冷清和神秘。
秦郁顺着将军的目光,看向那把匕首,他知道将军对于这些赏赐,从不多看一眼,如今,却一直盯着这匕首,而秦郁,似乎也知道将军为何独独落目这把匕首。
他双手拿起匕首,默默的放在了台案上,然后对两个兵卒命令道:“下去吧。。。”,他自己也微微低头退出了房门。
将军低眉看了那把匕首许久,然后将它别进了腰间蹀躞。
夜已暗黑
将军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抬头望着那轮白月再次纠结起心中的那个疑惑,为何,自己明明死了,可现在却还活着?为何那深深致命的伤口,仅仅变成了一道印迹?
“是你么?”
他想到了那只白鸟,右手习惯性的伸向胸口,可刚触碰到衣襟,就顿了下来。。。
将军低头垂眉,独自轻笑一声,玉佩,已经归还了。
漆黑夜幕,一轮皓洁白月,白月之下一方瓦檐,檐上坐着低头的将军,这一幅画卷,肃美,又有些落寞。。。
原来,在不经意间,有些事已经变成了习惯。。。
原来,无数个苦难的日子里,那枚白玉,早已是他唯一的支柱。。。
不知为何,在树下第一眼见到那只昏迷的白鸟时,将军就无比确定,它就是十余年前冲下悬崖,不由分说就将自己带回山巅的那个一白,许是因为它一身雪白,许是因为额前的那一支青羽,许是因为,仅仅是直觉。
那一夜,将军睁开眼睛,看到它的一双赤眼,便就知晓,自己,没有认错。
人生十八载,世间无颜色,它眼中的赤红,是自己唯一见到过的鲜艳。。。
只是未曾料想,十年之后,它竟然又救自己一命。。。
只是将军尚且不知,一白,用什么救回了他的命。。。
将军的手,覆在脖颈的红印上,抬眉看向夜空,“你。。。为何救我?。。。”,一次,又一次。
檐下立站着一个身影,不声不响的暗自陪伴着屋顶之上那个苍凉之人,听闻将军的一句感问,秦郁的手,紧紧握向佩刀,缓缓垂下眼帘,心里道: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