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从沙漏里一点一点流下的是沙子，溜走的是时间。恋爱中的人幸福得连时间都不知道。盛夏帝很不高兴杨术现在这个样子，满脸温情，没有豪情，一个将军装得像个儒生。由于杨术的寡言，朝堂上最近很少有争锋相对的时候，盛夏帝见不得杨术脸上的色彩，他最终在那纸选秀的奏折上御批了一个‘准’字。

    三年的皇位争夺使皇族元气大伤，先帝不曾想自己的猝然离世而留下的皇位，会成为势均力敌的皇子和妃子们的坟墓。

    朝廷内乱，外敌却不敢入侵，因为杨术的四个兄长骁勇善战，守卫边疆固若金汤，京城十万禁军又被老将军掌控，军权集中在杨家，外敌无法离间钻空。

    如若杨家篡位倒是可行，但是名不正，则言不顺，百姓难服，皇位坐的也不安生，况且，皇族外戚的势力也错综复杂不可能一力拔清，最主要的是老将军还失了这么一点魄力。棋差一招啊！被盛夏帝得了先机，以后的局势尽在盛夏帝的谋划之中了。

    目前明珠是盛夏朝唯一仅存的一位直系公主，与盛夏帝同父异母，但对这个皇妹，盛夏帝还是挺宠的。

    公主的诞辰不仅宫妃们竞相道贺，连盛夏帝也来捧场。主位的当中端坐着盛夏帝，左右分别是明珠公主和陈妃。贵宾席上第一位就是杨术，旁边坐着七七。

    庆生宴是明珠公主自己主办的，邀来了不少贵族豪门的千金和公子哥，当然不会落下杨术和七七。明珠犹如猎人般地盯着七七，好似七七已掉入了她精心准备的陷阱里。

    七七看见公主的眼神，一阵哆嗦，不禁毛骨悚然。被当作猎物般盯梢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她只有一步一步小心应对了。

    大庭广众之下公主也不至于会做太出格的事，况且还有杨术这片天顶在她头上呢。七七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贺礼是杨术准备的，也是杨术一并送上，并无不妥之处。七七喝一口翠芽茶把提着的心吞到肚里，壮壮胆自我安慰一番。

    杨术私底下亲昵地捏捏七七的手。这种动作七七很受用，也无免疫能力。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宴会推向高潮，公主殿下带领大家移步到御花园赏景、听曲、聊天。歌舞很精彩，食物也很美味，纯粹奢靡的贵族生活。过这种少了家人的温馨关怀的生辰，其实也着实可怜且令人乏味，不如小老百姓的生活更惬意，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哼着小调，看着小儿女们嬉闹。七七想着自己的爹娘就是这样过生辰的，每个儿孙夹一筷好吃的放在他们的碗里，乐得她爹是小酒喝得滋滋响，看得她娘翘着嘴角笑个没够。

    七七喝一口翠芽茶，又微仰着脑袋继续吃她的花生酥，不理会周遭的气氛，沉静在自己营造的惬意中。

    花生酥也算是名点心，宫里当然有备。杨术知道七七爱吃且容易呛着，所以在七七吃花生酥时，不会去打扰。

    七七捻着手指、仰着脑袋、张着嘴的这种吃法很不雅。闺阁千金们都是用汤匙舀一块，然后遮着袖慢慢吞咽。小姐们对七七的吃法表示惊讶和不屑，盛夏帝倒觉得七七可爱不矫作是真性情，杨术看惯了已熟视无睹，认为七七的吃法很自然，没觉得不雅也不觉得有可爱之处，倒是觉得那些个小姐拿着汤匙吃是多此一举。

    公主提议来玩个游戏，众人皆附和。

    糟了，要开始了么？七七心一惊，差点被口中的花生酥噎到，吓得杨术忙递上一杯茶水。

    明珠公主拿出两个插满竹签的签筒，很不爽地盯着讨人厌的正私语的那两人说：“各位听仔细了，这两个签筒里，一个写着节目，一个写着诸位的名字，抽到谁谁就表演助兴。”

    七七顺了水，听力公主的话又舒了口气。还好，百分之几的概率，不一定会抽到她的。

    可偏偏就是运气好，公主抽出三根，其中一根就是她林七七的，表演的节目是弹琴一曲。公主知道七七弹奏不出仙乐来，她非要她出丑不可。有对比才知道好坏，其中那两人也是公主精心挑选的。只见一个女子袅袅而出，落坐在琴前，酥手这么一拨弄琴弦，美妙的音符倾泻而出，时而柔波轻漾，水烟袅袅化几片透明的雾纱云絮；时而急流汹涌，惊起飞沫卷动滚滚白浪……

    这第二个一点也不逊于第一个，如小溪在叮咚作响地流，如春天清新的风带动着彩蝶翩翩地飞……。众人如痴如醉，接着又是一阵热烈的鼓掌声，恭维的，喝彩的，赞赏一片。前两位的精妙琴音让大家更期待第三位会如何弹奏，期许的目光纷纷投向七七。

    七七暗自伤神，多才多艺的闺中女子，为了能嫁个如意郎君，为了能搏个才女名，每天都勤学苦练，没有自我，朝着既定的模式枯燥地行进，可怜哪！

    七七可怜她们，谁又可怜她七七了。她硬着头皮，缓慢地踱到琴座上，恨这条琴路太短。

    杨术也很期待，七七平时只有安静地看书，从没抚过琴，今天能一饱耳福了。

    “顶叮咚，顶叮咚…”音符很轻快，音准没问题，就是显得幼稚和单调了。众人大跌眼镜，唏嘘一片，杨术一副了然样，公主得意地看了眼杨术，盛夏帝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七七波澜不惊，总算把一首儿歌弹下来了，又不是比赛能交差就行。

    七七回到原位，过关了，这回可以安心享用美食了吧。

    “咳咳咳咳…”被茶水呛到了，不会这么背吧，又抽到了，七七不确信地看看公主，明珠公主眉毛一扬：“请林小姐表演一段舞蹈吧”。

    七七愁眉苦脸痛不欲生，原来公主在这儿等着呢。这签筒肯定是做了手脚的，这次完了还有下次，早已存了心地想要她难堪出丑。

    杨术见七七面色不佳，关切地询问：“七七，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告退回府休息？”

    提前退席！可以吗？真的可以？七七两眼闪着激动的泪花。

    “既然林小姐不用下去准备，那就请林小姐先上台舞上一段吧。”公主咧着嘴甚是得意。

    “要”，七七冲口而出，暗自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要，民女要去准备一下，请公主恩准，让其他两位小姐先舞吧。”七七提前退席的美梦就这么被她自己迫不及待地破灭了，那个懊悔啊。

    杨术轻声地问：“有要我帮忙的吗？”

    有，太有了，帮她去跳，或帮她找一个不跳的借口，或和她一起做早操。七七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跳交谊舞做早操是不错，可惜杨术不会首肯。喔，有了。“杨术，帮我找一双踩在地上能出响声的硬底鞋。”

    七七看那舞台上的女子，婀娜的身姿、轻盈的舞步、柔软的腰肢弯来扭去，两只长袖舞出朵朵鲜花，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由得又一声暗叹，多才多艺的千金小姐啊，显得她更拙劣了。

    明珠公主的一系列安排可谓高明，不动声色就告诉七七，无盐女怎么能与金凤凰相比，配的上大名鼎鼎的少将军的大有人在，就是你林七七不配。

    七七瞪一眼公主的笑脸，暗骂公主缺德。想让她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没门，她才不高艺不佳，却有一身的倔脾气，和公主你还就是杠上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公公拿来一双下人穿的鞋子。这么快就办妥了七七的要求，看来杨术在宫里埋的暗子不少啊，宫女太监穿的都是没声响的软底鞋，有地位有分量的人穿的鞋有声响，但音不清脆也不甚响亮，只有这种下等人穿的木制鞋，凑和着还能应付。

    鞋底是一块硬木，鞋面用粗布拧成线条穿进木头孔来回交叉而成，和日本的木屐鞋有的一拼。这种鞋不易渗水，适合干粗活农活。在乡下常见，在京城在皇宫可难寻了。杨术想喝斥不会办事的下人，拿那种鞋来糟践人，被七七阻止了，她今天没这鞋还不好应付了呢。

    七七再次硬着头皮出战，出丑就出到底吧：“公主千秋，图的是开心，民女献丑，愿搏皇上、公主和各位娘娘、公子、小姐一笑。”

    瞧她说得，跟街头卖艺似的。

    七七说完后掀起一块红毯，众人纳闷，不用地毯铺着，也不用音乐伴奏，这种方式还当是新鲜，可穿着这种鞋跳舞就更新鲜了。

    公主也瞪大了一双凤眼，要不是有杨术在旁撑着腰，要不是皇帝哥哥兴趣十足，本公主早赐你林七七一个藐视公主罪，胆敢穿着下贱奴才的鞋子公然踏上皇宫的舞池。

    七七在地上试踩了两下，随后两声击掌，一声响指，紧接着脚跟与脚尖在地面上开始踢打，随着节奏七七还转转圈挥挥手。一串串清脆的击打声迸入耳膜，简单欢快的节奏愉悦人心。吃惯了龙肝凤髓，看惯了视觉盛宴的盛夏帝觉得很新奇，七七刚结束简短的踢踏舞，盛夏帝就叫了声‘好’，把众人的一些讥笑讽刺都憋回了肚子里。皇上说好的东西，不好也是好的。

    七七感激地看一眼盛夏帝，盛夏帝也对七七微微笑笑。

    杨术笑着对七七说：“这实在不算是一种舞蹈，要不是皇上说好，公主定会治你个不敬之罪。”

    是吗？有这么严重？七七又一次感激地看向盛夏帝。

    杨术发现七七和盛夏帝对视的神情，不悦地说：“就算公主治你的罪，我也会保你无事的，你信任我就行了。”

    听了杨术的话，七七眯着眼傻傻的笑得好开心。

    明珠公主不服气地又从一个签筒里抽出一根，是赋诗一首，俗，所有宴会除了歌舞就是诗词，老套。公主斜眼看了一眼七七后，斜嘴微单翘一角，从另一个签筒里抽出三根，其中一个想当然的又是林七七。

    七七把杏眼眯成一条缝，他妈的，没完没了了，今天是你公主庆生，还是她七七才艺表演。

    众人也意识到公主是在针对林七七，杨术更是对公主怒目相视。明珠公主却得意地看着七七，这次是凭真才实学，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在大家屏息静待时，盛夏帝圆场了：“皇妹啊，赋诗就不用局限人数了，”然后又对着众人说：“朕想看看盛夏朝的才子佳人都是何等的文采，今天谁获胜了朕赏赐两罐冷雾茶，亲封天下第一的称号。”

    冷雾茶原是丽妃独享的，盛夏帝非但没把这次进贡的赏给丽妃，还拿来作为今天的奖品。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有几个嫔妃已暗自窃喜。盛夏帝的用意杨术能猜出七八分，多半是通过这个奖励来算计一些什么事。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敌人。盛夏帝与杨术相识多年，从朋友到敌人，他们对对方都太了解了。只要一个举动或一句看似随意的话，双方都会嗅出一点味来。所以斗了这几年也都没捞着好处。

    众位才子佳人兴奋不已，都想在盛夏帝面前好好表现，为搏个好名声个个绞尽脑汁。脑子活络且有真才实学的已朗朗念来，一旁的书记官奋笔疾书，一首好诗跃然纸上。杨术也已赋诗一首，正在帮七七出谋划策想第二首。

    七七觉得甚是惭愧，这些全古人，个个都能出口成诗，厉害得不得了，自己一个半古半现代的人，尽然想破脑子也想不出半首诗，七七用崇拜的眼神看完这个又看那个。

    杨术轻敲七七的脑袋，“不作诗看别人作甚？”

    “我，不会。”七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七七对杨术也佩服的很，想不到一个看似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不仅有几分才学，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少将军。以前怎么会觉得杨术是个浪荡公子呢？七七暗骂自己没看人的眼光。她对杨术越看越中意了，盯着不放还嘎嘎地笑。

    “不会作诗也没关系，有我呢，又没想让你去争第一。”杨术纵容地说。

    “恩，也对啊，我又不要喝冷雾茶，这天下第一也让他们去争，我不费这脑子了。”七七越想越对，就放开了声地笑。

    他喜欢这样的七七，也喜欢和她这样轻松的没负担的相处。杨术倒杯翠芽茶递给七七，揶揄地说：“是吗？听说那天晚上你喝的挺多的，糟蹋了不少的茶叶，晚上还起了好几次的夜。”

    七七想起那天也开心了，本想报复杨术的，结果报复了自己，肚子胀的一夜没睡安生。“不就那点茶叶嘛，心疼了？”

    “我心疼的是你的身体。”

    “我不信，……嘎～”

    两个人浑然忘我，卿卿我我之际，被公主略带讥笑的询问打断了。“林小姐还没想好吗？”明珠公主暗含讽刺：“酝酿许久了，想必是一首惊世之作吧。”

    七七起身走到主位前，恭谨施礼，“回皇上、公主，民女放弃争天下第一了”

    “哈哈哈…”公主大笑：“放弃，林小姐真有趣，一个不会作诗的人也有资格说放弃。”

    七七很平静并没有生气，因为明珠公主说得对，自己不会作诗，说放弃是有点措词不当且夜郎自大了。

    公主哼一声，问七七：“林小姐的父亲是开书院的吧，听说在宁县名望颇高，不过，看到林小姐今天这样，你父亲想必也是个沽名钓誉、误人子弟的…”

    “公主殿下！”七七打断明珠公主后面的话，无论说她什么都没关系，可她的父亲不能任人亵渎：“家父是个受得起别人尊重的人。”

    七七冷冷地扫一眼在座各位，“至于作诗，家父曾言，赋诗是发自肺腑的精言妙语，可遇不可求；所谓佳句偶成或诗意酣畅，也是根据不同的心境、情景才有不同的诗意。情思不同，诗意各异。‘山雨欲来风满楼’，叫沉郁；‘雨打梨花深闭门’，叫孤寂；‘暗香浮动月黄昏’，叫优雅；‘红杏枝头闹春意’，叫热烈。但不管何种调子，都一样空灵流动。心灵充满情思，生活才充满诗意……。”七七侃侃而谈，说得公主哑口无言。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出来，对七七深深一鞠躬，“林小姐的一席话，甚是精妙，张某受益匪浅，林小姐何时有空，张某能否讨教一二。”

    七七顿时喜笑颜开，没了刚才敏捷的思维，傻傻地说：“……好，……好啊。”，她竟然也有粉丝了，也有崇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