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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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泣海之域很大很大,但生活的人很少很少。很多人都在几十年前被战争掠夺了生命。泣海之域的生命也被剥夺了。那些美好的生命。
梅大爷是这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他是战争时遗留下来的小兵。经历的历程越残酷,越艰难的人,越是坚韧,生命力越是旺盛。他现在已经116岁了。
月华泻下,深刻的皱纹,苍老的面目。他裹紧了棉袄,安静的端坐在海边的沧磐石上,脸上映着的似乎都是望不尽,看不清的沧桑。
他是坐在沧磐石上的老人。
永远都记得,静肃的沧磐石身后那段悲怆惨然的历史。
(2)
相传,沧磐石是伊甸与她的爱人泣海相爱,相约,相诉,相泣,相刎的地方。
传说,伊甸是伊甸之域的王,她有着翡翠玛瑙般的精致清澈的明眸,白如雪一样的肌肤,海藻一样的黑色长发,红如血的唇。绝艳如她。各国王侯都倾于其美色,她依然毫无动色,依然静处如她。
泣海,是坐在沧磐石上的少年。一身灰色的长衫,总是以泰然深沉的姿态端坐于沧磐石上,常年与大海对峙,静观万物之浩大。浩大如海。广阔张扬着他身骨里弥散出的坚韧强悍博大的个性。
泣海相貌鄙陋,家境贫寒。专靠捕鱼为生。身上终年有着鱼腥味。却有着质朴的稚气、内敛的性格。博大而宽广的胸怀。淡漠充斥悲伤的眼眸。与世隔绝不染尘埃的安静。与人甚异,与众不同。
伊甸遇到泣海的时候是在一个异常唯美彩霞漫天的傍晚。秋天的傍晚,阒静无声。秋季几多萧瑟,却是美的无言,静的无言。泣海静坐于沧磐石之上,稍长的发丝飘逸。鱼线在风的吹拂下轻颤,水纹微微如烟雾渐渐氤氲开来。
我是伊甸城堡的王,我叫伊甸,你是谁?
少年无声。
我问你呢!伊甸靠近了他。
少年依然无声。
于是伊甸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静静的站在泣海身边,静静的看着这浩大丽景,蓬勃壮观。
之后的日子,伊甸每天都会来海边。来与少年说话。少年依然静坐于沧磐石上。沐浴风,沐浴雨,沐浴着阳光。纹丝不动。静待鱼上钩,然后以娴熟的手法,提竿,收绳,抓鱼,去钩。最后将鱼收入鱼网中。
泣海安静的运作,伊甸安静的看着。伊甸会把她所有烦心的事都告诉泣海。伊甸知道泣海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会反驳,不会泄露,只会安静倾听。用他那广大如海的胸怀填满进些许庞大的愁绪与伤感,庞大的叹息与感慨。少年默默谨记,默默缝合,默默收藏。
有时候伊甸会一整天的,一整夜的,甚至没日没夜的站在少年身边讲大堆大堆少年从未触及过,接触过的事物。
此时,不知道是少年陪少女还是少女陪少年。两人总是那么的不知疲倦,不明昼夜。他守着她,她守着他。他总是那么安静,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神情百态,绝艳万千。她从不嫌他长相的鄙陋,她从不嫌他身上的异味。两人一同静默于庞大广阔的海洋面前,还有潜入黑暗的凛冽风霜。他们一同度过朝夕,迎合着风霜雨露。
西平王说要娶到我,不然他会踏平整个伊甸城堡。伊甸泪眼莹莹。
少年第一次有所触动。鱼竿轻微抖动了一下。伊甸并没有察觉。依旧落泪。
伊甸…声音动听轻柔,仿佛风一样温柔的钻进伊甸的耳畔,轻灵盾入伊甸耳畔,那么突兀而惊喜。
伊甸不可思议的抬头,眼角的泪水汩汩流出。满面泪痕,难以风干。
一切静止在此刻。
伊甸,让我来保护你。可以吗?泣海乞求一般。脸猛的泛红,从面部蔓延至脖颈。
伊甸默然点头。面部带着欣慰的笑。
而后西平王来犯伊甸城堡。兵临城下,形式岌岌可危。将军士兵拼死抗敌。遭得败落。伊甸泣海双双自刎海边,沧磐石旁。鲜血流淌满了沙滩。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涌向海边,冲刷了两人流淌出的,交融在一起的血。冲刷了过往。冲刷了历史的足迹和伟岸凄怆悲凉的唯美爱恋。
(3)
如今坐在那沧磐石之上的是这个老人梅大爷。
梅大爷说他看过泣海之域最美丽的时候。那个时候,泣海之域是一个草长莺飞,落英缤纷的地方。欢声笑语的,富足繁荣,和谐融融的人间天堂。过去泣海之域不叫泣海之域,它叫伊甸城堡。它像一个美丽的女人,有着妩媚婀娜的身躯,和倾国倾城的容貌。活跃的生存在东方,安然的栖息在东方。可是有一天,战争侵入了这个不染尘污的地方。践踏了这片天堂一样平静祥和的土地。后来是漫山遍野的鲜血,漫山遍野的尸体。抬头炮灰,低头尸首的日子开始了。那个时候,每天都有数不尽的人们在受伤,在死亡,在流泪,在哭喊。绝艳之城变成了绝望之城。天上飞舞的不再是燕莺鹊鹤。只有悲鸣着,长啸着的给人带来绝望无限的黑色乌鸦。这个美丽的女人满目创伤。她疯狂哭诉。于是,天上下起了终年不断的大雪。大雪一直一直的下。泣海之域变得冷漠。寒冷刺骨。
说话间,梅大爷的眼里闪动着泪光。他用他粗大的手擦干泪水。继续诉说着。
(4)
小一躺在我的怀里,特别安静。比过去都安静。整个夜里,他都没有睡着。我也没睡着。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夜,窗外的雪。
后来小一告诉我,他来到每一个悲伤之域的第一夜,都是彻夜不眠的。因为有适应不了的太多的悲伤。除了流泪没有任何可以宣泄的余地。泪流干了,还有血,血流干了。那样会更加悲伤。
(5)
可是那天,他没有那么悲伤,他说是因为有我在。他说:艾洛的温暖,艾洛的守护能把我的悲伤摧残。我一阵心暖。
(6)
半夜的时候,阿月婆给我们端来了芋头汤。来,孩子们,趁热喝了。这个呀是我很久以前藏着的。都不舍得吃。现在拿来给你们吃,也算报答…说着阿月婆就流下了泪来。
小一脱离了我的怀抱,慢慢的走到阿月婆身旁。
阿月婆别哭,好吗?小一抬起手,触摸着她脸颊。抚干了她的脸颊。他的脸平静,安然,波澜不惊。可是我却很轻易就能感受到小一内心的刺痛,眼角泛起的涟漪,胸腔汹涌的破皮而出的血液。滚动着满是悲伤。
放心吧!过了这几天就会好的。
阿月婆质疑的看着小一充满涟漪的双眼。
过了这几天就会好的,过了这几天,我便带你们离开。小一握起她的手。一遍一遍的抚摸着,‘那样粗糙的手和那样冰冷刺骨的泪,手割伤了我的手。泪快把我的身体都腐蚀了。’
(7)
我一遍一遍的心疼,一遍一遍的伤心,一遍一遍的难过,一遍一遍的悲伤。
心疼,伤心,难过,悲伤。
我的小一他时刻都在心疼,伤心,难过,悲伤。
还有那些可怜的人们。
纠结着。乱了。
那些那些,还有那些。
我每天面对着的都是悲伤。满是悲伤。没关系。
可是小一。他那么小,那么小就要承受那么多。。。
我思想着。
(8)
艾洛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知道。艾洛陪着我好吗?只要你陪着我,我就能减少痛苦。小一定了定神,不必心疼我。审判是我的使命,拯救是依附着我灵魂的使命。是我的责任。该如此,便如此吧!我很容易就能迎合悲伤。因为悲伤是我的家,是我的宿命。
我抱紧了他。吻上了他的面颊。我的泪和他的泪,瞬间融合在了一起。
(9)
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那一定很凛冽。
看着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雪,那一定很冰冷。
望着窗外满是漆黑的夜,那一定很悲伤。充斥着悲伤。
我何尝不想把快乐捧在手心里,拥抱在怀抱里。
可是我不行,我不能。
连拥抱着艾洛都是过多的奢侈。那我还有什么福气,能享受更多。
快乐,沉淀在心里。
我的内心有快乐的余地。
那里住着爱我和我爱的男孩。
艾洛。
我的守护神。别为我伤心。有你,小一很开心。
(10)
悲伤一起承担。
再大的悲伤。也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