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笑三千场 第6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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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山庄里红光一片,从高高的围墙外看,那一片橘色的光窜起又落下,带起暖色系的光亮,四射入夜幕,瞬息照亮了一大片天空。
夜航舟没走多远便折了回来,避开善后的青乐可能出没的地域,然后身形隐没在那片焦灼火海。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承天山庄的一间院落,进了边缘已经焦黑的月亮门。
站在坍塌的门口,夜航舟皱了皱眉,撕下一圈外杉下摆,蘸了门外池塘里的水,捂住口鼻,这才举步进了屋子。屋子里面火烧得噼噼啪啪乱响,夜航舟以刀鞘挡开射来的火星和断掉的横木,迅速闪身跨过已成灰烬的屏风,然后径自步入那扇跳跃着橙色光华的铁板门,下去了地道。
看着狭长地道里的沿途狼藉,夜航舟眉锁得更深了。用脚背翻过一个个瘫倒的尸体,却不见要找之人……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还喘着气儿的,那人却已被烟呛得说不出话来。
地道里的火已被夜航舟沿途以掌风熄灭,本来亮堂堂的地道随着一条挺拔身影走到头,而逐渐暗了下来。当另一个出口出现在眼前时,夜航舟的眉头已然解开。他不怕其他人逃走,因为青乐不会允许名单上有人漏掉,除非是他夜航舟做了手脚。
把手里用来遮口鼻的碎布丢入身后的火场,夜航舟弯下身子看了看地面,这才抬了头瞧瞧眼前有着茂密植物的山头,勾起嘴角,然后瞬间隐匿了身形。
小白兔啊,你可别死太早。
另一边,半昏迷状态的承阔正被老管家背着翻越后山。他本来坚持要跟着大哥,却被不知谁一个手刀自后颈砍下,晕了过去。
承天山庄若是出事,承光必定免不了遭殃。承阔虽不受宠,却好歹是承家的少爷,留下既成累赘,便不如奋力护其逃出,起码替承家留条血脉下来,承老爷子是这样想的。
承阔醒来时,隐约感觉到颠簸,再一看,便是自己趴在老管家的背上,其他人已不见了踪影。承阔感觉到身后有着通天的光芒和温热,却不敢回头确认。他隐约知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问出口。他是真的怕,也是真的无措。没了父亲,没了大哥,他何去何从?
老管家大半辈子服侍承老庄主,接了这最后的嘱托也算是被信任的体现。他为承老庄主的遭遇沉痛悲哀,也为承天山庄的未来担忧。老管家发现承阔醒来便又提了速度,他感觉到后背湿了一片,也只能简单安慰两句。这承小少爷还是对大少爷依赖惯了,男娃总是要长成男子汉大丈夫的,失了家,总不能还老靠着别人。
“哗!”
一道白光自老管家眼前一晃而过,惊得他一个趔趄,险些将背上的小少爷摔了下去。
“谁?”老管家顿了顿,不知敌我,他也不能冒然出手。
承阔只感觉老管家拖着他双腿的手掌出了汗,浸湿了承阔大腿部的裤子。
正待老管家要将背上的少年放到地上,却见那白光又是一闪,却是眨眼间,从半空落下,随风招展,然后缓缓垂下——竟是一闪着莹莹光泽的白色软剑。而手提软剑的是一藏青色长衫的高大男子,那男子带着纱帽,看不清眉目。
“把承阔留下。”青衫男子声音略微低沉,语调没有起伏。
“……绝无可能。”老管家拔出裤腿里的双刃剑,挡在小少爷身前,额头布满了汗滴。他跟了老庄主那么些年,武艺依然不浅,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眼前的人分明还很年轻,却让他感觉有一股子压迫感扑面而来。
那蒙着面的人似是叹了口气,然后一老一少两人便见那本软绵绵垂着的软剑瞬间展开来,荧光更甚,竟是带着一股浓郁寒意。
承阔缓缓退到一边,他倒不全是害怕,也是知道自己累赘。没退得两步,就见刚才还直立着的老管家趴了下去。他根本反应不过来,那老管家的功夫在庄家也是仅次于父亲的,却不敌那人一招?
承阔其实并不怕那人,说起来倒有些莫名其妙。他只是本能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那闪着白光的软剑迎面而来……不过以他的视觉来说,也许其实只是一条白光。
“叮!”
“傻孩子,怎的不知要躲?”
承阔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双脚倏忽离开地面,那一束白光被一抹艳红格挡,然后从眼前一掠而过。耳旁的声音空灵悦耳,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瘦而微凉,却是那么让人舒服,有安全感。承阔惊愕却又随即恢复常态,因为他记得那人说过,是父亲派他来暗中保护自己。他曾经反复回忆那人说的一字一句,并且坚信不移。
千钧一发间救了承阔的正是夜航舟,这事让他过后想起来竟有些微后怕。那时的他还爱不得承阔,也称不上多喜欢,只是下意识觉得那孩子是特别的——那种傻劲,那种单纯,那张把什么都表现出来的脸,那对无时无刻不剔透的瞳仁,夜航舟似乎已经看了很久。
承阔,作为个体是特别的。对夜航舟而言,亦是特别的。
“他必须死。”纱帽下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语调有了轻微波动。
夜航舟一听那声音,猛地抬头,然后微微一怔,便把承阔被到背上,也不怕那人偷袭,只波澜不惊道:“你没有给予我那么大的恩惠,不能左右我的决定。而我此时的决定,便是保承小少爷一命。”
天图自知只是夜航舟的恩师,没有权利提出硬性要求,眼看着那人小心翼翼地背起那少年,心里却总归不甘而急切:“欧阳的结果不能给你教训吗?”
“这个孩子不一样,他从小便没有被灌输宏图霸业的思想。”夜航舟淡淡地解释,他明白地知道对面那个男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若将来他要复兴承家呢?”天图在纱帽后的剑眉紧紧皱了起来,
“我会帮他,然后离开。”夜航舟不假思索道。他这话显然也是说给承阔听,像是一种警示。然而当时的夜航舟也在心里笑自己,对这少年有需要那么上心地提出警告吗?是怕他真地傻乎乎地去复仇呢,还是怕自己到时不得不离开?
身后的承阔听了,身体蓦然一震。他紧紧搂住了夜航舟的脖子,带着哭腔说:“别走……承家……没有我想要的……”
“你大哥呢?”不等夜航舟开口,天图便带着咄咄逼人的口气问道,“承光你也不要了吗?”
承阔愣了,他有些无措。刚才那一刹那,他是真的忘了大哥,他只想到不能让这人离开……但他却又是不能不管大哥的,如何是好?
“承光已经死了。”夜航舟冷冷道,神色间隐隐有些不耐。他不明白为何天图对承阔如此在意。
承阔一听,心里难过非常,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别哭了,再哭都成积雨云了。”夜航舟微微侧了头,见那颗小脑袋拼命地收住眼泪,才转向天图的方向,严肃道,“我的事情只有我自己能管,我不喜欢别人插手。就算以后出了事,也是我自己负责,与他人无干。”
承阔勉强止住了泪,却又看那人眼睫看到发呆。那么长而浓密的睫毛,那么明亮幽深的眼眸,即使黑夜里也闪闪发亮。正要开口,却被点了穴道,昏睡过去。
天图撤出了软剑上的内力,他一早就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人就是这样为我独尊,我行我素……一直如此,不曾改变。
“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是不能插手红尘事的。此番入世也是犯了戒,对吧?”夜航舟微微蹙眉,他不是神,所以无从得知天图是跟着他下了山的,并且一直形影不离。
天图没有否认,他本来不现身是没事的,如今看到承阔便现于人前,才是犯了禁忌。天图禁不住叹息,一切都白费了吗?这次阻止不了一切进行下去,下次便要几多年后了?
“回去吧。受天罚的时候在那里,比在这里要轻松很多。”夜航舟虽没见过天罚,却也听天图说过,那是很可怖的。若是降临人身,轻的也要使人疼到昏迷再疼醒,然后再晕过去,如此反复。
天图点点头,既然无法改变夜航舟的决定,那便只能盼望早些熬过天罚,然后在一切发生前……天图张了张嘴,声音竟有了明显的哽咽:“切记,莫爱。”
夜航舟没有说话,却对天图轻轻一勾嘴角,表示自己本就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