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有四大名士，三教九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天下第一庄，承天山庄。可贵承在祥承老庄主不仅武艺高、侠气心肠，还通商，丝绸行和药铺更是遍地开花，在老百姓心中也有一定地位。
    天下第一盟，无上盟。那是相当于武林盟的存在，江湖逸士无不争相瞻仰。历届无上盟主，那真是跺跺脚，武林跟着晃三晃。而每届无上盟主都是经层层选拔而出，这届盟主欧阳春晓不仅年少有为，还仪表堂堂，是不少大家闺秀思春的对象。
    天下第一教，高阳教。教主沁凉，唯我独尊，目空一切。见其样貌者死多活少，活着的还一定是效忠他者。世人好奇，便有了传言，说沁凉绝美者有，说其丑陋者亦有。
    还有一位，便是神秘可比沁凉，武艺直逼承在祥，年纪不见得比欧阳春晓大的红欢公子——天下第一杀手。其实大家一直在揣测他的年纪，由于他是前几年才显山露水，便被认定了年纪尚浅。至于外表，人人都说，他该是一身红衣，面容骄阳似火。
    艳阳高照，清风和煦，良辰吉日。承天山庄，婚讯盛传，喜迎嘉宾。
    “恭喜承庄主，贺喜承庄主，不仅有个意气风发的大少爷，又得个美妙无双的儿媳……”中年男子微微躬身抱拳，一脸的阿谀奉承。
    高座的承老庄主笑着微微点头，他虽不喜人谄媚，却正迎大儿新婚，又听得不少吉言。为人父母，听人夸自己儿女总比听人夸自己更骄傲些，老人家便也就不去追究哪些恭维哪些真切了。
    “无上盟主到！”
    听到下人来报，承在祥起了身，随众人望向门外。他虽然已过不惑，身子却依旧硬朗，眉目锋利，气势不减。
    此时，门口众人自然而然让开一条道，急切地探身去瞧那应声而来之人。只见那人一袭紫衣，身姿挺拔，笑容满面，优雅高贵浑然天成，竟真如传闻中俊美得很。
    “晚辈得讯颇晚，准备匆忙，微备薄礼，还望承老笑纳，莫怪晚辈礼数不周。”欧阳春晓微微倾身，不卑不亢。
    “欧阳盟主客气了，是我派去的使者贪图玩乐，误了时日，还望多担待。况且小儿成亲，欧阳盟主肯赏脸便是幸事了。”承在祥多少明白个中缘由，却给了双方台阶，不愿扫兴。只是他言语虽然客气，却微微带着疏离。
    轻轻摆手，示意随从将贺礼献上。
    众人见那随从抬进一方扁木箱，揭了红盖，开了锁，只见一片刺目白光，耀得众人不由得抬手遮目。待那白光弱了些后，一些见多识广之人不禁倒抽口气，承老庄主也不例外。
    有人不禁站出来临近观看：“这……莫非是传说中的——”
    “镜花水月。”欧阳春晓语气平淡，仿佛说的是萝卜咸菜。
    “仙物啊！”
    “镜花水月……”
    “是什么？”
    众人哗然。
    “传闻中能通晓古今的仙人遗镜。”承在祥缓缓步下红布铺的台阶，一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静静置于木箱中的雕花铜镜，脸上闪过惊叹，“老朽竟不知世间真有此仙物。”
    欧阳春晓抿唇一笑，轻扬右掌覆上镜框，一股内力注入了铜镜。一时间，淡淡光华缭绕，黄绿铜镜面上竟散出一圈圈波纹，如同一小潭清泉。接下来的画面，让近距离的人不免震惊。那水纹里竟呈现了大片鲜红，处处洋溢喜气——竟是欧阳到前的承天山庄盛况！
    良久，大堂内一片鸦雀无声，众人神色各异。
    直到欧阳春晓轻轻收了右手，撤掉内力，众人还脱不开那震惊余韵。
    “这是晚辈从一位朋友那里所得，觉得有趣，便借花献佛。”欧阳优雅一笑道，“不知承老可喜欢？”
    “欧阳盟主太客气了，这等贵重之物，小儿怎的消受……”承在祥最早从惊骇中恢复过来，“还要感谢欧阳盟主割爱了。”
    “好说好说。晚辈不过觉得，天下间也只有承天山庄配得上这镜花水月了。”欧阳春晓微微眯了眼。
    有眼力见儿的都看出来，这欧阳是变着方儿的给承天山庄找不自在呢。那么个灵物当众就交了出去，叫人家承家敢爱而不敢碰，不然用错了地方要落人话柄。不仅如此，还要天天提心吊胆地守着，生怕被人盗了去。
    “这超凡之物确是要好好守着，不能流到奸恶之手。”承在祥自是明白欧阳话里的深意，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当众说出来，况且他是把欧阳当了争强好胜的毛孩子了，便就势吩咐了下人将木箱抬下，“来来来，欧阳盟主上座。”
    欧阳春晓也不推辞，径自坐到了上席。
    不过多久，便是承大少爷与武林第一美女的拜堂。人们也渐渐从那对仙镜的惊鸿一瞥中恢复过来，重新又热闹沸腾起来。
    拜堂之后是喜宴，承天山庄宴请宾客满堂。
    如此欢腾景象里，少有人不沉浸其中，欧阳春晓便是其一。他正仿若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似是等待着什么人，却每每被敬酒之人打断，隐隐不耐却只得扎根眼底，嘴角依旧是优雅地上扬。
    斜倚在红漆大梁上的夜航舟扫视着大堂众人，微微眯起眼，在看到欧阳时忍不住蹙了眉。他不喜欢在应酬中游刃有余的欧阳，一旦看到了，便会避开，就像当下他翻身下梁，轻踏中心圆桌借力，自欧阳身后而过，随性端起角落一坛未开封的女儿红——而于众宾客而言，那不过是一阵风。
    对于欧阳春晓也不例外，只是那阵风卷起的味道何其熟悉，让他再也食不知味。
    他为什么会来？
    欧阳一边敷衍着某掌门人，一边心下揣度。而突然凑过来的小厮却让他转移了注意力，那人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低眉顺眼：“欧阳盟主，我家主人有请。”
    欧阳略略交待了随从，便起身离席，跟着那小厮匆匆进了后院，七拐八拐便到了个僻静的院子。
    院子空空荡荡，没有花木，草不及膝。院子正中有个四角亭，亭里隐约有个人逆光而站，看不清面容。
    小厮跟进了院子，却只守在亭外。欧阳会意一笑，优雅迈步进了亭子：“承大少爷别来无恙，只是为何不在洞房花烛？”
    “欧阳盟主见笑了。”承光虽不及欧阳俊美，却也算样貌端正，此时的他已褪去喜庆华服，只着一身淡蓝长衫，带着些书卷气的儒雅，眉目间隐隐有些焦虑不安，“仙药一事不知如何了？”
    “承大少爷不必担心，那药引我已然带来。”
    承光眸子一亮：“那……不知在何处？”
    “呵呵。刚给了你做贺礼啊。”看着承光一怔，欧阳饶有兴趣一笑，“砸了那镜花水月，取一碎片，便成药引。”
    “如此……”承光神色一黯，“我该如何向家父交待？”
    “这你不必担心。”欧阳突然凑近了承光，见他脸色蓦地一变就要后退，心下轻蔑一笑，便伸手拦了他后路，将他圈在臂弯间，邪肆笑道，“不知是何人让承大少爷如此急切地为之求药？”
    “这……这……还请欧阳盟主先告知得药方法！”承光脸憋得通红，却不肯显出弱势低头。
    欧阳一怔，随即笑了：“你不是答应我一件事吗？到时打破了镜子，在旁边留一句话就好。”
    “什么？”
    “纵贯武林，阻吾者亡。”
    “你……难道？！”承光木讷，却不傻，他捂住自己的嘴又松开，震惊不已，就连对近在咫尺的欧阳春晓也不甚羞愤了，“你要栽赃魔教！”
    说完，承光也发觉用词有些太直白，又不自禁红了脸。
    欧阳春晓却哈哈一笑，不甚在意，将他放开。然后脸色倏忽一沉，说：“帮你脱了罪，也帮武林灭了个大患，何乐不为？承大少爷若是真心为了承小少爷，还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好。”
    “你……你知道是阔儿病了。”承光再次惊讶，却不再那么震撼，毕竟他面对的是堂堂一个盟主，各路情报定是丰富，接着又想到对方那是赤裸裸的威胁，心下对那计策紧张又害怕，却还是不肯放弃，“我知道了。”
    “如此，交易便算是达成了。”欧阳神色一松，正欲离开，却忽然想到什么，淡淡道，“承大少爷可不要冷落了新娘子，好歹是武林第一美女。”
    承光听了，神色略微恍惚，然后勉强挤出个笑脸，说：“多谢欧阳盟主提点了，只是……人心何尝从人意？”
    欧阳也不多劝，叹息一声便离开了。
    看着欧阳略显孤寂的背影，承光忽然觉得，或许那个邪魅之人与自己有着一样的苦闷。他最后的那个眼神，难道不是带着同病相怜的惋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