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忆。。。。。。
    夜凉如水。
    千少吹熄了蜡烛，端着一杯茶，靠在窗前，静静地品着。
    前方是一片湖水，流经雀苑的溪水在这里稍微歇息。一轮明月挂在浩浩夜空中，淡雅的光影头在湖面上。千樱湖边，茂密的樱树林正在飞花坠絮。粉的白的花瓣，一团一团地盛放在枝头。
    在夜里自然看不清花的美丽，千少把视线投向湖心，看那层层波光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柔和，静谧。全无俗世间的勾心斗角，烽火争云。
    寂静，有时也是一种伤。
    这种夜色，看久了，不由得有些凄凉。
    千少把茶盏放在窗棂上，双闭环于胸前，背靠着窗子，侧脸对着湖面。浓密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霜，本来红润的嘴唇有些发青，无意识地颤动着。
    都说春寒料峭，自己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双手比身体还冰冷，触到手臂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长到这么大，体寒怕冷的毛病还是一点没变。
    禁不住想起了童年。那时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
    爹爹，娘亲，哥哥，还有自己，一家四口人，挤在狭小又破旧的茅草屋里。爹爹每日上山砍柴为生，娘亲为别人洗衣服得些钱补贴家用，哥哥领着自己在清澈地闪着银光的溪水中拿着一头削得尖尖的竹竿捕鱼。那样的日子，清贫却很温馨。
    到了冬天，茅草屋根本无法阻挡寒风。到了夜里，如铜钱般大的雪花纷纷扬扬，依旧下个不停。自己怕冷，扯着娘的衣角，一直喊“娘，我冷。”娘亲总是疼惜地把自己揽过来，解开衣衫，把自己包在怀里。然后用覆盖满冻疮的手扯过不怎么厚的棉被，盖在我背后，一个角一个角地掖严实。
    我从密不通风的怀抱里探出头来，看着盖着另一床棉被的哥哥，和用背挡住吹水成冰的寒风的爹爹。问道：“爹爹，你冷吗？”
    爹爹扯开一个困难的笑容，说：“不冷，爹爹是大人。有担当，有勇气。”然后又说：“小少，爹爹告诉你，在这寒冷中，所有的树都掉了叶子，只有松柏，仍然保持自己的风骨，不向困难的处境屈服。小少，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嗯！小少知道，爹爹也是真正的男子汉！”
    “呵呵，是啊！爹爹也是！”
    一家四口人，围在不怎么旺盛的炉火前，静静地诉说着心事。烧透了的树枝，“噼啪”作响，火星一点一点地闪耀，是无边黑夜中唯一的一点光明。
    尽管富人家的孩子，穿着缀满厚绒的鲜亮棉衣，手持着红彤彤的带着又脆又甜的糖的糖葫芦，在大红灯笼下，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旁边还有捧着暖手炉和热茶的丫鬟，可能还有浑身雪白四只小脚带着黑斑点的小狗在欢快地叫着，自己也不觉得难过，只是有些羡慕。但更喜欢温柔的娘亲，坚强的爹爹，很疼我的哥哥。
    千少吸了吸鼻子，双臂环的更紧了。
    但，就是那样的小小幸福都不长久。爹娘最终因为日夜操劳，积劳过重而去世。那年，哥哥9岁，自己6岁。
    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哥哥牵着小手哭，看着昨天还笑眯眯地叫自己“小少”的双亲忽然一睡不起，再也睁不开总是温情脉脉注视着自己的双眸。
    乡亲们操劳着，用草席卷了，埋下地。我和哥哥在一旁跪着哭泣，白色的孝服被雪水和泥水沾湿，黑糊糊的。用袖子擦眼泪时，泥水粘在脸上，却浑然不觉。
    等一切结束，两个大花脸默默相对。哥哥轻轻抚着我的脸，说：“以后，就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虽然不明白“相依为命”的意思，但也知道以后就两个人生活了。害怕地攥紧哥哥的衣服：“哥哥，不要抛下小少。”
    “不会，当然不会。”被哥哥拥入怀中，虽没有娘亲的怀抱暖和宽大，但也有阳光的味道。
    乡亲们也不富裕，每日为填饱肚子而操劳，他们也无法多养两个孩子。于是，哥哥锁了家门，拉着自己一起给帮过忙的乡亲道了谢，然后远离了那个小乡村，到大城镇讨生活。
    九岁的孩子能干什么？何况还有一个不知世事的6岁弟弟。要饭，偷抢。每次哥哥都被打得很惨，踉踉跄跄地回到破庙后，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点吃食。不管脸上有多少红紫的伤痕，看到自己的时候，总会露出让我放心的微笑。那时的我，总是一边抱着他痛哭，一边被一口一口地喂食。
    那时候最高兴的事时遇到庙会，或者哪位大老爷过寿大摆筵席。那时，自己和哥哥就能少挨些打，多吃点东西。
    后来，哥哥11岁了，能在茶馆饭馆之类的地方端盘子，还可以趁人不注意把剩菜剩饭偷回来点，两个人一起大口大口地吃。那样的日子，多了吵骂，但少了拳打脚踢，过得也算不错。
    再后来，哥哥15岁的那年，开始烦闷，眉头再揉都化不开。问他，他也不说。好奇之下，我跑到他做事的饭馆偷看，发现一些人老是摸哥哥的脸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哥哥想躲又不敢躲。我一怒之下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冲那些人大喊：“不许你们欺负我哥哥！”那些人先是一愣，然后奇怪地笑着靠近自己：“呦，小孩儿，他是你哥哥啊！啧啧，你可比你哥哥还漂亮！”说着伸手上来想要摸摸。我咬了他们一口，然后拉着哥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过了一些时候，我才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狠狠哭了一场，但无法阻止哥哥继续在那里干活。终于有一天，哥哥一身伤痕，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步伐不稳地走了回来。神情恍惚，问他什么他都不说。夜里，就发起高烧来。请了大夫来，从他的话里，我隐隐约约明白了。药钱太贵，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但看哥哥那痛苦的脸，紧紧握住的双手，和口中一直喃喃的“小少”，我再也忍不住了。狂奔了出去，一口气跑到最出名的醉香楼，失去了第一次，获得了一大笔钱。
    买了药让哥哥服下，第二天哥哥就醒来。同样的遭遇，无法也无需隐瞒。兄弟俩互相抱着，痛哭不止。
    从那以后，我不许哥哥再出去找事做，倒是自己时不时地去一趟醉香楼。哥哥一直阻止，我以死相逼。最后，他只能痛苦地接受。再后来，我们钱攒多了，就离开了那个有着不堪回忆的地方。躲到一个如世外桃源般的小镇，建了仙月寨，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我还是做老营生，不过只是陪着喝茶聊天罢了。有敢生事的，统统被请来的打手暴扁一顿，丢出山寨。如此，日子终于祥和平静起来。
    千少无力地靠着墙滑下来，曲起双膝，紧紧抱着，勾起一个苦涩的微笑。
    痛苦的记忆可以深埋心底，永不碰触，终可淡忘。
    但温暖呢？
    有些温暖拥有一次便不能忘却。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凄凉孤独的夜里。
    我竟是如此地。。。。。。期待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