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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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依偎在男人胸前,呢喃重复着他方才说的话。
此时,门外骤然响起一声断喝:“帕敏,你如此容易受人蛊惑怎得报仇”?
玲珑如遭当头棒喝,顿时从何雨蘅怀中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回应道:“阿帕,帕敏知错了”。五指如钩直取何雨蘅的咽喉,何雨蘅漠然凝视滴落在掌心里的泪珠,黯然阖拢眼睑。
冰冷的手指颤抖着离开他的脖颈,玲珑凄然跪于门前,哀声乞求道:“阿帕,求您不要杀他,他是女儿唯一的寄托”。
“达赫联合萨摩兄弟的匪帮杀害了你的阿塔,你却在此替仇人求情”。门前的女人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妙曼眉目。
“噶里和也是杀死叔父赫素甫才登上了乌孙部的王位”。一个身着孔雀蓝袍的男子穿过葡萄架快步来到门前:“萨依,不要让仇恨再伤及您的女儿了”。
“粟特一族被柯尔克孜人所灭,粟特人如牛马一样被转卖到其他部族为奴,只有噶里和真心待我,如果不是达赫残忍地射死他,我和帕敏怎会流落中原任人欺凌”?萨依的眼眸中噙着泪水,恨恨道:“为了能让帕敏活命,我费尽心思寻找玲珑珠,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半人半鬼地苟且十年,帕敏一个年幼的孩子他们都不放过,教我如何能放下仇恨”?
蓝袍男子沉沉叹了口气道:“铁勒将军因提议废黜草原上的奴隶买卖被乌孜王所杀,乌孜王感念其孝,下令禁止在乌孜地界贩卖奴隶,自此以后,草原上的牧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牛马。如今扳依大食教之地,女奴买卖盛行,萨依既深受其害,却还帮着焉耆王库木代吞并疏勒,难道想让喀什噶尔重新回到点人皮天灯的毗珈王朝”?
“娘,这位阿卡说得在理”。玲珑朝蓝袍男子深深鞠了一躬以示谢意。
萨依勃然大怒,狠狠一记耳括将玲珑扇倒在地,玲珑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捂着脸颊沉默不语。何雨蘅的目光从蓝袍男子身畔收回,上前扶起玲珑,玲珑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终究不忍拒绝。
“我会亲自护送希亚公主前往疏勒”。蓝袍男子将掌心间的物事在萨依眼前一晃,萨依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只是蓝袍男子手法极快,除却萨依其余人都未曾看清他掌间之物究竟若何。
萨依一掌推开何雨蘅,拉起玲珑的手,忿忿离去。
蓝袍男子冷眼瞅着何雨蘅斥道:“阁下翻云覆雨的敛财手段令人齿寒,请你远远滚出塔克城去”。
四野无际如同泼墨,裸露的皮肤被冷风卷起的沙砾刮得隐隐生痛。一条黑影骤然窜过,惊得马匹长嘶直立,将何雨蘅掀落马下。他坐在砾石间,几双蓝绿色幽瞳缓缓向他逼近。
哀嚎凄绝,黑影四散奔逃。何雨蘅从臂弯间抬起头,挥落肩上的披风。
“还在生气”?欣长身影弯腰捡起披风:“你说的话实在教人难辨真伪,何况我是个笨人”。揽过他的肩,替他系上披风。
“任何人都可以曲解我、骂我,唯独你不能”。何雨蘅挣脱他的手,磕磕绊绊摸黑前行:“我会滚得足够远,免得叫你生厌”。
欣长直立的身影猛然将他拽入怀中,目睹他与玲珑厮磨缠绵,心——竟酸涩得霎时间暴怒,彻骨心痛居然因一个男人而起。
“能教我心乱之人,唯有你”。蓦然相拥,两颗凌乱的心彼此相印。
“这是你的真实面目”?他的脸融合了西域人刚毅的轮廓和中原人精致的五官。
“秘密”。
“射伤角木蛟的是你”?
“聪明”。他眼眸中的笑意异常温柔:“现在,你是否仍想变成饿狼的腹中餐”?
“试问世间还有比我更怕死的人么”?彼此相顾,荒原上肆虐的寒风亦变得脉脉温情。寂静的夜,唯有马蹄踏过砾石发出的沙沙声。
垂露奔星,一管洞箫吹皱两颗寂然之心。和着箫音,何雨蘅幽然低吟道:“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胡地多飙风,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饮马长城行,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郁郁复累累,辗转不相见。欲渡水无船,欲归家无人。秋风瑟瑟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箫音戛然而止,一曲乐府悲歌经他之口吟颂,闻之谁不怀忧。
在凸崖上盘膝坐下,何雨蘅摘下他腰间的短箫。南山牧歌清脆悠扬,恰似蓝天下万马奔腾,牧马人欢声笑语。箫音骤然低沉,俄而婉转:“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阡陌之音休止于乐府江南,完全迥异的音律衔接绝妙天成。
“家母擅长吹箫,最喜乐府短箫铙歌”。他对月黯然叹息。
“肖兄以箫为名,便是对先慈最好的纪念”。何雨蘅于月下细细玩赏短箫,下端系着一枚光滑古旧的双鱼璧。
“每年六月十七我必至泠汀洲,若想见我,执此玉璧前往即可”。说着摘下玉璧交入何雨蘅掌中,将短箫套入布袋,悬于腰间,一跃上马道:“我允诺亲送希亚去疏勒,先行一步了”。
何雨蘅立于马前拱手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