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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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迢迢,繁星璀璨伴随一夜好梦。
一路西行,杨扬忙于前后打点,操持着比主子还多的闲心,自然比所有人都累,难得睡得踏实,何雨蘅吩咐众人不许吵醒她,只待她睡到自然醒。
天玑子在胡杨树荫里铺了毡毯陪何雨蘅喝酒闲聊,天权骑在树杈上闭目养神,与天权一般无二的还有三头猎鹰,一副终日饱食、无所事事、精神萎靡之态。
尖啸声远远传来,天玑子仰面眺望,远处的黑点越来越明显,正是角木蛟无疑,套上牛皮护肘,角木蛟径直坠落。
“阿权,拿药来”。天玑子早已瞧见角木蛟左翅下的血痂,解下信函捧着它仔仔细细查看,角木蛟却显得很不耐烦,扑棱翅膀挣扎着逃脱。
“乖儿子,过来让老爹瞧瞧”。何雨蘅懒洋洋朝它招手:“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皮肉小伤算啥”?掏出如雪锦帕,沾酒液替它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幸好射箭之人不想要你的命,看你往后还敢神气、臭美”。角木蛟用喙啄啄他的手掌,他伸手轻轻抚摸角木蛟的脑袋:“不许撒娇,吃两块肉、睡一觉准保你明天又神气活现了”。说着割下两条血淋淋的兔肉丢给它。
“萨摩回信说已连夜启程,五日之后便能抵达英吉”。天玑子看了看天色:“我们也该动身了”。
何雨蘅思忖良久,缓缓道:“我有些奇怪的预感,明日清晨你先转道渭城,在城中找好落脚点,耐心等我们”。
“不行”。天玑子狠狠瞪他,何雨蘅着实不得令人省心,除却拳脚刀剑,天权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的对手。
“带上杨帮主,自有人能管着他”。天权在胡杨树上接茬,角木蛟的受伤令他有些心神不定:“二十日后若仍未有我们的消息,你放鹰便是”。
天玑子知道何雨蘅向来武断,懒得再搭理他们。命人打理几十匹上等绸缎、十来套精美的青瓷酒具装满八只货箱。
杨扬一觉睡醒已是阳光烁烁灼人眼球的午饭时分。正吃馕饼,天权问她想不想去异域小城英吉逛逛,乐得杨扬一个劲地直点头。
驼铃声声,十数人的驼队悠然越过沙丘,蜿蜒足迹随即被风沙荡平。神奇、粗犷的大地,天空清澈湛蓝,连夜幕都降临得异常迟缓。延绵的沙丘终于从视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苍茫戈壁;渐渐地,荒凉的碎石间顽强生长出细碎的芨芨草;孤独的红柳逐渐连成了片,骄傲地告诉世人,它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一股清泉,滋养着一片美丽绝伦的绿洲。英吉河两岸,羊毛毡帐星罗棋布。大食教教庭高高耸立的圆顶,突兀直指浩瀚的蓝天。
何雨蘅在平整如茵的草地上搭起两座小巧的帐篷,天权拿白绢在河边围起一片私密领地,捡来卵石垒砌炉灶生火烤肉。
“杨扬,你先去河里洗澡换衣服,我们一群大老爷们还用你动手捡柴”?何雨蘅提着逐鹿刀砍了一大丛胡杨枯枝,天权虽气得手抖,对他终是无可奈何。
清甜而冷凉的英吉河水轻柔抚慰着杨扬年青的身体,仰面望着夕阳如锦的天际,缭绕升起的青烟,耳边忽然回响起天权时常念叨的两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两颊顿时浮起一抹明丽如晚霞般的红晕。
凝视着洗净沙尘、浑身洋溢着健康、野性之美杨扬,天权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惊诧。杨扬好奇地看着何雨蘅在烧得滚热的大卵石上烤羊排,奇异的浓香煎熬着所有人的味蕾。随行的杜先生从不碰牛羊肉,此刻竟也加入了饕餮者的阵营。
“该去会会老友了”。何雨蘅身着赭色锦袍,侧目看着天权系上逐鹿刀。此刻,他显得异常陌生而神秘,仿佛黑夜里呼啸而过的风,完全不为人知。
英吉小城方圆不过十数里,一行人闲庭信步,踱过庄严肃穆的大食教教庭,驻足于被木围栏环绕的营帐前。梳着长辫的西域侍从笑着朝天权行曲臂躬身礼,杨扬常年随马帮四处行走,对胡人的语言、礼仪略通一二。天权容貌虽类似中原人,瞳孔却为奇异的深蓝色,只是他目光阴寒、生性冷漠极少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侍从引领天权行至大帐前,帐前立着个洪武健硕的胡人,络腮胡、高鼻深瞳,与天权相拥寒暄后,竟似孩童般兴高采烈抱住何雨蘅,半搂半抱将他按坐在大帐居中的软毡垫上。
西域胡人大多以游牧为生,况且西北广漠缺水,促使他们养成惜水如命的习惯,据杨扬所知,胡人只在出生、婚嫁、入殓时沐浴。而今身处之地洁净舒适,陈设华丽,彰显着主人不凡的身份。通亮的灯火照见帐中厚实柔软的羊毛毡毯,宛若鲜花斑斓的绿茵。
更令杨扬诧异的是那胡人说得一口流利汉话:“何老弟,萨摩总算把你盼来了”。
喝酒,何雨蘅向来不拒。俩人碰杯交斛,执手相顾,眉宇间俱是欣喜之色。天权倚靠着羊毛软枕悠然笑道:“为了此行,小何偷梁换柱蒙骗了所有人才得脱身,回去只怕有得被他母亲唠叨,连我都难逃干系”。
萨摩哈哈大笑道:“雄鹰怎能被关在四方囚笼里喂养?佉沙十三岁率军抵御吐蕃王侵犯时的英雄气概,难道在温柔乡里被磨砺干净了”?
天权淡淡凝视萨摩,目光中闪过一丝肃杀。萨摩立时躬身致歉道:“萨摩粗鲁,佉沙莫怪。当年佉沙名震西域诸国,威武令人仰视,您不该放纵了焉耆王”。杨扬不由一激棱,显然天权的身份在此间非同寻常。
焉耆王活埋了木托部数百牧民,只因他们不愿皈依大食教,是以乌孙达赫王和于阗王率部联合十余个部族奋起对抗焉耆王。何雨蘅拍了拍萨摩的肩膀,正色道:“佉沙只是厌倦了杀人,更不想看着大家打来杀去。眼下孔雀明王不愿插手萨满教务,佉沙自然也不便出面干涉。此行,佉沙带来几个朋友,他们能帮你出谋划策抵御焉耆王,切记不可莽撞行事操之过急”。
“多谢佉沙相助”。
天权微微颔首,问道:“依然没有明王的消息”?
“于阗王多洛最后一次见到明王尚且是十年前的事,十年来见过明王的人屈指可数。神龙祭日萨满大神将亲临藏龙潭施法,梵帝传书请众生议同往祭祀。佉沙曾为众生议,即便没有梵帝圣令,何人敢阻挡您前往藏龙潭,您恭请大神看看星象,应该能找到明王的隐居地”。
天权皱眉瞅了眼何雨蘅,神龙祭日决计不能捎带他同行,又万不能将他独自留下,一时间不免两难。
何雨蘅自顾与萨摩喝酒,哪管天权是否头疼。
天权半晌无语,扶额凝视杨扬,不禁暗自摇了摇头。杨扬性情直爽,武功泛泛如何能教他放心。而今西域诸国教派对峙,皆将异教徒视作敌人,常以活埋、火刑、灭族、屠城等骇人听闻的手段消灭异己,都想以神祗之名大统西域。
“萨摩,兵械武器既已打造齐备,你尽快派人护送冶铁工匠们回渭城,一旦开战,他们驻留在卡拉山就很危险了”。
“渭城一带马匪横行,我的部下无法穿越且末城”。
“伊铎正在赶往渭城的路上,我立即传信给他,请他转道红柳滩接应”。何雨蘅淡笑道。
“还是老弟想得周到”。萨摩拍了拍何雨蘅的肩:“兄长让我转达谢意,萨摩以赤诚之心相邀,等草原上牛羊膘肥体壮之时,请老弟来黑湖一聚”。
“一言为定”。何雨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天权瞪了他一眼,道:“萨满大神定会自喀喇雪峰登临藏龙潭,我即刻启程赶往谒见。梓沐,别忘了临行前所发的毒誓,事毕后我会北上塔克城与你汇合”。
何雨蘅含笑看向杨扬,郑重点头应道:“我既不想遭雷劈,更不愿被玲珑的厉爪剜心,你尽管放心去”。他说得愈是慎重其事,愈发教天权难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