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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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茫然,何雨蘅虽然在漆黑的庭院里站立多时,眼睛依然无法适应此处的黑暗,咫尺之间,他仍然看不见肖箫身处何处。
“肖兄如此生气,是为了聚池之事吧”?何雨蘅平淡问道。
“我突然很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少钱”?太过有钱的人未必清楚其身家几何,但何雨蘅绝对例外,他实在太精明了。
“沁园春所有账目我已向肖兄交代清楚,聚池非沁园春所有,请恕我不能实言相告”。何雨蘅循着说话声看去,一双黑亮的眼眸透着些许恼怒和煞气。料到动用聚池会惹来无数麻烦,反正眼下麻烦不断,多聚池这点事又有何妨?
手指拂过刀柄,肖箫按下心中杀气:“三日后,我来提取约定的款项,请何公子好自为之”。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是隐约飘来的声音,何雨蘅不禁苦笑,看来今夜只好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苦熬到天亮了。
春末之际,怀中抱着滚热的手炉,身上裹着丝绵被,何雨蘅依然战栗不止。侍女们花蝴蝶般在廊檐下穿行,服侍汤药。他鼻子通红,额头上搭着冰袋,只觉得浑身骨头酸痛难忍。
“梓沐,今天真要启程回京么”?隋疆看着萎靡不振、懒得动弹何雨蘅,忍着笑问他。
“当然要走,否则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何雨蘅瓮声瓮气挣起身子。
“叫你养尊处优,只受了些许露水便烧成这样”。一边替他揉捏肩背,俯身凑到他耳边,悄声笑道:“孟斐捎信说事情已经办妥,海船持工部批文于前日起航,一个多月后便可抵达琉球诸岛”。看似两人亲昵得不像话,却不知早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商榷妥帖。
“路上多加小心,他们岂会就此善罢甘休,带上天璇,玉衡,开阳,摇光,好相互策应。我们走得慢,等午后太阳暖和了再说”。何雨蘅惬意地靠在他怀里,皱眉将药饮下。
“天枢、天权已准备妥当,等你吃过午饭后动身”。隋疆见天玑在窗外徘徊,顺手替他掖紧被角,走了出去。
马车平稳驶上山间小道,眼看天色将晚,车后的书生折起羊皮地图,驭马上前道:“前面就是庆安镇,阿权,你先去镇上找家客栈落脚”。书童打扮的大男孩随即纵马远去。
一队马帮不紧不慢走在他们前面,为首的是个姑娘,约有十七八岁,麂皮护腰上插着短刀,英姿飒爽。阿权不禁多看了她几眼,那姑娘见有陌生男子不住回眸相视,一双大眼狠狠瞪回他。阿权扯扯嘴角朝她一笑,马背上装载货物的匣子封口打着沁园春特有的暗记,这也是各分号大掌柜和库房管事验货的凭证。
白面书生勒马扫视两侧森森树林,“悉悉索索”的响声隐隐传来,似乎对方人数不少,可惜武功却都平平。
“你们猜拦路的是官兵还是强盗”?白面书生幽幽笑道。
“是强盗”。车夫冷淡回应。
姑娘立马散开人手将马队和货物团团护在中间,一干强盗挥舞手中的钢刀,嚷嚷着:“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等等惯用的说词,眼睛直盯着紧随其后的马车。
“既是强盗就不用留下活口”。语声未落,马车后的白面书生已然跃起,两支回旋镖随即飞出,那群盗匪见对方一出手,便折损了十几个兄弟,顿时如鸟兽状四散逃窜,书生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又放出两支回旋镖,放眼望去只见漫天银光闪烁,竟无一人能够逃脱。
伸手接住依次坠落的回旋镖,书生掏出绢帕将回旋镖上残留的血迹擦拭干净收入衣袖中。俯身捡起地上的腰刀,挑开死者的腰带,衣服里滑出一块腰牌。看着他在所有死者的咽喉间再补上一刀,而后从容上马随车驾远去,马帮的人都惊骇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姑娘跳下马俯身扯下腰牌查看,诧异道:“他们不是强盗,腰牌隶属于飞熊营”。是非之地怎可久留,连忙吩咐手下加快脚力,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到庆安镇的落脚点。
“杨扬姐”。车马店的小伙计拉住马缰:“上回说好这次住咱们店里,怎的还往前走”?
马上的姑娘顿时回过神来,一跃下马笑道:“正想着事呢”。说话间却见一大群商旅提着行李从对门的云英客栈蜂拥而出,车马店的账房伙计俱站在自家门前伸长脖子张望,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待人散尽,方看清停在院子里的恰是山道上遇见的车马,白面书生扶着个裹着貂皮围领衣袍的人走进客栈。虽说尚未立夏,早晚略有些微寒,于如此舒爽宜人之际,做出这般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免有些令人作呕。杨扬最见不得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一双金莲甭说出远门了,只怕从前厅走到后堂都要累得脚软,她不禁笑得弯下腰,却见那人的袍底露出一双大脚,穿着锦缎软底短靴。
“你这人好不讲理,难道客栈只许你住,容不得别人住么”?杨扬双臂叉腰立在门前一副找茬嘴脸。
那人回眸一笑,令她顿感眩晕恍惚,眼前之人的笑容竟有一笑倾城、再顾倾国的魅力,一身赭色锦袍雍容华贵,放眼望去实在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我赶他们走是不想让他们陪着我一起死”。语声低沉略带魅惑,眼梢扫过门前石街,两个乞丐倚在墙角边无聊地捉虱子。杨扬刚想转身离去,隐约听见他对身旁的白面书生轻笑道:“老三,想不到杨沫夫妇两根木头桩子般的人物,竟会生出这样一双泼辣的女儿来,真教人看不懂”。随后传来一阵嗤笑,杨扬大感讶异,愈发对那行人的身份起了疑心。
吃过晚饭,杨扬闲来无聊,出去瞧瞧对门的云英客栈有何异动,却发现石街两头聚集着成群结队的乞丐,竟有将整条石街封堵起来的意思。
云英客栈门扉洞开,老板夫妇抱着孩子和账房伙计神色惊慌地跑向车马店,那白面书生立在门前冲她抱拳道:“请姑娘照看好店中之人,切不可让他们出门瞧热闹”。而后才大声说道:“丐帮自称侠义,今日之事莫要搅扰不相干的过路人”。说完“咣啷”一声关起大门,门前的乞丐们并无一人出来应话,只在客栈周围徘徊不走。
杨扬原是个率性女子,十七八岁又是姑娘家情窦初开的年龄,方才那人回眸一笑竟似刻进了心里,琢磨着他说的那番话,纠结是不是该出手帮忙。
“站在风里发桃花痴呢”?杨扬被吓了一跳,回头却是姐姐杨凌。
“可曾见到少东家”?
“他昨日便启程回京了”。杨凌懊恼道:“否则非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他一顿,为富不仁的烂小人”。
杨扬扑哧笑道:“姐姐若骂了他,只怕回去逃不脱老妈捣衣棒槌的暴打”。老爹老娘对少东家向来惟命是从,难得见面可以紧张到连句整话都说不全,日日在家念叨少东家,恨不得给他建座祈生祠,要是知道女儿去找少东家的茬,非把她们锤成肉泥不可。
“无非一顿棒槌而已,你没看见这么个小镇,讨饭的都泛滥成灾了”。
“他们是丐帮的人……”话没说完,外面传来阵阵“噼噼啪啪”的爆响声,杨扬大急,生怕那行人吃亏:“姐,你在这儿守着,不许任何人出去”。说着跳出院墙,远远只见八个身背破布口袋的老乞丐围着个中年胖子站在云英客栈门前。
云英客栈的大门早已不知去向,锦袍人与白面书生对坐堂中,悠然吃着晚饭,桌上仅有两碗白粥,一碟酱萝卜。阿权立在他身后,目光始终注视着身前之人,竟似全然没看见门前的丐帮一众。
许久,他放下碗,抬头看了眼门外,目光清冷与方才的回眸一笑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