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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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如血般染满了山;
叶,如血般铺遍了地;
叶,如血般映红了天。
秋天的枫叶,就是这般刺目,执着的守在那寂寞的风中,妖艳张扬。
“朱颜,我喜欢你。”
“我是男的。”
“我知道。”
“你也是男的。”
“我知道。”
然后,那个季节的风,把这殷红的叶儿,吹的满天都是。原来那叶儿如此风情,掩了恋人间的话语,也掩了那如红霞般的脸。
玄清说:“朱颜的眸子,如那夜幕的辰星。”
玄清说:“朱颜的笑,能倾国能倾城。”
玄清说:“朱颜是那仙人托世。”
玄清说……
于是,玄清便把朱颜说进了心里。
于是,只要有了空,便躲到朱颜在的私塾外的树后,偷偷地看。
于是,玄清,就那么陷了进去。
玄清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柳县为什么要叫柳县,明明这儿没有一棵柳树,反倒是枫叶大把大把的有。
朱颜听到了,回答了他:“以前柳县柳姓人家居多,便依了姓氏叫了柳县。”
朱颜还说:“其实柳县挺好的,跟个世外桃源般,只不过那儿是桃园,这儿是枫林。”
蛮夷入侵,边关要开战了,玄清听着从那边逃难路过柳县的人是那么说的。
玄清跑去跟朱颜说时,他只笑笑,继续看书,没说什么。
屋外的枫树经了霜,红的刺目。扬起的一阵风,把殷红的叶儿吹到了窗边。
朱颜兴手拾来,映着光看那叶儿的经脉,许是对叶儿,许是对自己说:“天命,不可改。”
玄清一把夺过叶儿,嘻嘻地对他笑,“许是它顽皮,跑出来玩忘了归家的路。”
战祸来临时,是又一年的晚秋,逃难的人也多了。
两国即将要开战了,因为那些募兵的大人们,来过柳县招募,那些个有劳力的男子,都是要去衙门口外登记的。
柳县里那些个大户人家,不愿让自家孩儿去的,便拿了写许银两,给了那些个募兵的大人们,也就不用到衙门口外登记了。
朱家,便是如此。
朱家在柳县也是个大户人家,祖上太爷曾官拜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告老后便携着一家定居在了柳县。现今朱家经商,也是颇有些资产。
朱颜在得知玄清要参军是在招募的第五天。玄清只有两个姐姐,并无兄长。玄母在产下玄清不久,便已去逝,玄父也已老去。玄家男丁,就只玄清一个,玄父纵使再不舍,也无办法。
玄清要离开柳县了,还有三天,就要随着那些个募兵的大人们去边关。
朱颜说,他会担心。
朱颜说,凡事要小心。
朱颜说,他会等他,一直在枫林等着他回来。
玄清携着他的手,理了理朱颜被风吹乱了的青丝,“我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等到枫叶再次染满山,我就回来。然后我们就在这建座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屋。等到枫叶再次染满山,我们……一定!一定!”
柳县,枫叶整片整片的,染满了山。
玄清离开月余,朱颜提笔,写了落了枫叶,写了晚秋的清茶,写了玄家近况,写了逃难离家路过柳县的人,写了……他在枫林等着……
朱颜笑笑自己,才个余月,便已思念这般。
朱颜如平日一般,在药铺当大夫,只是在每日午后,多了去枫林。
坐了便就是个把时辰,想了玄清的喜,想了玄清的怒,看到了西沉落日才归家。
许非不明白,家书再珍贵,但也不必如此,玄清已经在营区绕了好久,看他那样,指不定哪时才能停。许非不解地摇摇头,回了营帐。
玄清看了信后,小心翼翼地包了块方巾,贴着里衣,放在了胸口,放在了离心,最近的地方。
战祸,开始了,逃难路过柳县的人越来越多。朱颜每日都为逃难受伤的人看病,向他们探听前方战祸的消息。
日子,便是那么过的,春与秋,来了又去,来来回回就已三轮。
书上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朱颜想,墨白便是其中一个。
墨白说,想看枫叶,于是便在柳县停留了。
墨白住在枫林旁,住在那个一夕多出来的木屋里。于是,朱颜去枫林时多了去木屋。
墨白说,这里的枫叶很漂亮。
朱颜说,玄清很喜欢枫叶。
墨白说,他在等人,一个记不起名字,记不起样貌的人。
朱颜说,他要等玄清回来。
朱家,要迁居了,迁至苏城,那个离柳县有千里,繁华依旧的地方。
墨白问他时,朱颜只那一句:“我说过,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于是,墨白看到他时,总是那一身的伤。
朱家最终还是迁去苏城了。朱颜送朱家众人离开时,墨白也去了。敌不过离愁,朱颜的凤眼,是红的。朱家大公子拉着他嘱咐万千,朱颜一一记了。
墨白说,朱颜啊,你也去那木屋住吧,两人一起等,便不那么寂寞了。
其实,去边关的信早就断了,收不到,也寄不出。朱颜小心的保管着那些玄清寄过来的信,每日,都是要翻看的。
贴身而放的信早就浸透了血液,玄清拿出待它干了,还是拿方巾包着,贴着身,小心放。
许非死了,却不是死在战场。身上大大小小百余个伤口,无药石的疗治,痛苦的死在了破旧的营帐中。
许非说,这是场无意义的战争,是那些无聊贵族的娱乐工具,但他却死在了那无聊的战争里。
生死离别,看的多了,竟也麻木了。
玄清躺在营帐中,胸口的伤,勉强的止了血。
玄清坚信自己,不会死,也不能死。所以多重的伤都挺过来了,多苦的战都打过来了。
他的朱颜,还在枫林等着他。
墨白说,活的太久了,好多事都忘了。
朱颜说,能有多久,十几年能有多久。
“疑惑吗,我活的可是你的好几倍。”墨白妩媚一笑,青丝随意的散乱着,“我啊,可是狐仙呢。”
朱颜想,有些事,谁人知道真与假。
墨白说,他要走了。
墨白说,看过了枫林,想去看看雪景。
“你不再等了吗,不再等那个记不起名字,记不起样貌的人了吗?”
“等的久了,等的烦了,我不想再等了,我要去找。”
“一个人寂寞吗?一个人等了千年,寂寞吧。”
“寂寞也好,孤单也好,都忘了,都……不记得了。”
“既然忘了,如今为何又执着?”
“有了执着,才能欺骗自己好好的活着……不是吗。”
“……”
“再好的景,久了也会厌烦。”
枫林还是那个枫林,不过是那叶儿红了又落。朱颜想,人生红尘,几十春秋,有多少能够留的住。
玄清看着城墙上那个笑看众生生死,淡然饮茶的人。
视线,慢慢的模糊了。
枫叶又染红了山了吧,自己还能……守约吗?
不,一定要回去,无论如何都要,朱颜还在林里等着自己。
忘了时间,忘了伤痛,只是麻木的挥着刀,看不到,听不见。
——你……想见吗,想见朱颜吗?
想,好想。
——无论任何?
无论任何!
——为什么?
我……爱他。
——那,让你见他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吗,原来我……谢谢你……
——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朱颜……
“血玉。”
“是。”
“你把这个盒子拿去交给朱颜吧。”
“可是,他……”
“这是……你们欠他的。”
“……”
“战争……是该结束了。”墨白转过身,背过战场。天还是那样,蓝色的面上镶着一些白云,只是这天,比平时更蓝,更高。
朱颜抱着那个乌木盒子,坐在枫林里,拉长了的枫树影子,在他身后张牙舞爪。
那个人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个人说:“对不起,我不能遵守我们的约定了。”
那个人说:“我……爱你。”
朱颜伸着手,拉紧那并不存在的衣袖,看着那人的身影随着唇上的温度,在残阳中渐渐淡去。
够了够了,这……就够了。
朱颜抱紧了乌木盒子,看着那枫叶一夕之间染红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