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秋了。
    湛蓝的天空．在深秋的时节里，纤尘不染，晶莹剔透。
    后院里的各色小花儿不知何时已尽数掉光，只余下光秃秃的花萼在风中摇摇欲坠。
    正对着后院而敞的前厅里，背对着门面儿，坐着一名男子，正悠闲地品着茗。
    上官焰大步流星地步过石径，跨进前厅门槛儿，拧眉。顿了顿脚步，沉声唤道：“柳大人！”
    那人闻声，徐徐转过身来。他身着一袭玄色儒衫，劲瘦的身形，墨眉，凤眼，唇角微带一抹似笑非笑。生得斯文俊秀，风流韵致，自然是个才子。
    “上官大人！”他合起折扇，起身潇洒摆袖微微施礼。
    此人名唤柳晏尹，与自己同一年入朝为官，以武状元身份涉入朝野，虽只是平平一届武将，却是才华横溢。举凡诗词棋艺，无一不精，初入朝野，便是锋芒毕露。因此，除却自己之外，却是当今圣上极力推崇的第二人。
    全然不似自个儿的冷漠寡言，温和的性子，风趣的谈吐，亦成为皇宫内院中云英未嫁的郡主们芳心暗许的头号对象。
    二人相仿的年龄，同样出色的外貌，自然成为频频被朝中上下拿来做比较的靶子。他本无意更无暇理会这些，但不知是否是故意为之，他总勾着一抹似笑非笑，在不经意间用言语挑衅自己，那姑娘家喜爱至极的促狭笑容，在他看来却是着实碍眼！
    因此，心中的疙瘩却是日益膨胀，连带着每次见到他这副道貌岸然的皮相也觉得颇为刺目。
    可二人虽说明争暗斗了不少年，却是素来甚少有交集。今日冒然登门，不知是何原因？
    “不知柳大人今日来访所为何事？可有上官可帮忙之处？”上官焰撩起衣摆，旋身坐于椅上，抬了抬手，示意他也一并坐下。
    “在下前来确实是有一事相求。”柳晏尹儒雅一笑，坐直了身子，双手抱拳道。
    “哦？”上官焰讶异地微微挑眉，瞅见他如此低姿态地朝自己躬身，心下不无几分得意。“柳兄暂且说来听听，若有用得到上官之处，在下定是竭尽所能。”
    柳晏尹颔首，“刷”地一下挥开折扇，往椅背靠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她毕竟是出自上官府，这彻夜未归，惟恐上官兄担忧，所以在下便特意充当一次信差，也可顺道拜访下上官兄！”
    “她？”上官焰闻言，心中陡然一沉，心下早已猜到七八分缘由。“柳兄指的是谁？”
    “烟儿……”似乎是觉得在外这样称呼显得稍稍有些突兀，他稍稍拖音，随即道：“杜凌烟！”
    此言一出，前厅的下人们立刻炸开了锅，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上官焰见状脸色铁青，端着瓷盅的大掌青筋毕露，微微一使力，“啪”地一声，茶杯便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沾湿了他的衣襟，溅得到处都是，他却恍然未觉，依旧冷着一张脸。
    下人们吓得立刻噤声，哆哆嗦嗦地慌忙退下。
    一旁客座上的柳晏尹却是依旧一派悠闲，丝毫不惧于上官焰铁青的脸色，态度淡然地品着香茗。
    “她为何会在你那儿？”上官焰接过下人递来的布巾，擦拭着湿处，定了定神，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昨日我本是赶去赴约，车速自是快了些，怎知却撞见了神情恍惚的烟儿，昏迷之下，又无从得知她家在何处，便擅自做主将她带回了尚书府。”柳晏尹支起身子，整了整神色，正色道。
    “她受伤了？”上官焰心中快速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昨日，莫非是……
    柳晏尹定定地打量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答道：“是，还很严重。”
    上官焰一时间骤然无语。
    “是她让你过来的？”
    “自然是！”柳晏尹郑重颔首，眸底闪过一丝轻浅到不被任何人发觉的笑意，戏谑道：“她让我只通知府上一名名唤青儿的丫鬟即可，可见，上官兄之于她，不过是可有可无。”
    “这就是你来这儿的目的？”上官焰脸色陡沉，刚毅的轮廓僵硬地绷着。一双拳头愤怒地攥得死紧，好似挣扎着快要出柙的猛兽。
    “不尽然。”柳晏尹拂了拂衣摆，又重新靠向椅背。“实不相瞒上官兄，在下不过一介凡人，自然是粗鄙肤浅。昨日，自从瞧见烟儿清丽脱俗的容貌后，实在是惊为天人！没有一刻不挂念于心，在下闻得她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又既是出自上官府，今日前来，除了告知她在尚书府外，还另有一事相求……”柳晏尹顿了顿，“如上官兄不反对，在下恳请上官兄将她许配给我。”
    “你可知她的去留，不过在我一念之间？你既是前来求亲，又岂敢态度如此狂妄？”上官焰危险地眯起眼，此时的大厅里，已弥漫着浓郁呛人的硝烟。气氛，一触即发。
    “哦？”柳晏尹撇唇，并不在意他的威胁。“在下还听闻，烟儿是上官兄过世妻子的妹妹，你对她而言，并不是非顺从不可。她要去要留，应由她自己决定。在下此行前来，不过是出于礼节，向你知会一声而已。”
    一切皆是发生在那一瞬间，快得教人愕然。
    上官焰紧紧地揪住柳晏尹的衣襟，一把将他自椅上提起，右手掐住了他的颈项。凑近了俊颜，危险地眯起了眼：“柳兄似乎过于狂妄了，不怕上官一个没控制好力道便一命呜呼了么？”
    “呵……”被狠狠掐住脖子的男人似乎并没有预期中的慌乱，他眨了眨眼，失笑。
    “你笑什么？”上官焰粗声道。
    “你我同朝为官已有五载，上官兄的为人在下岂能不清楚？”他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眸，“你不会那么做的。”
    上官焰怔然，死死地地瞪着他。良久，缓缓地松开了钳制的力道，颓然地放开了手。
    柳晏尹从容地理了理衣襟，朝门口走去。“等烟儿伤势痊愈后，在下自然会亲自送她回府，上官兄莫要担心。”话音刚落，人已出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