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紫陌残阳  第一节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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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卷着沉沉暮色而来,玄黑劲装的铁面女子如鬼魅般穿梭在高墙曲折的宫径上,最终没入一座未挂门匾、形容萧瑟的院落。
    轻车熟路地顺利通过院中错综复杂的重重迷阵,眼前一条蜿蜒的水流从一座两层高的竹楼中潺潺而出,水面上笼着一层淡淡的湿暖白雾,让人有种置身幽冥鬼府的错觉。竹楼东南角立着一方笋状巨石,正面剑刻的“无间”二字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石背后则同样龙飞凤舞地刻着一行小字,却是“紫陌浴残阳把酒共从容”。
    她朝着竹楼抱拳一揖,声音喑哑:“属下迟归,请公子责罚。”
    没有回应。
    埋在重重云雾之后的浑圆月华一闪而过,幽幽竹影扫过她眼眉,“恕属下无状”五个字尚未落下,矫捷的身形已消失在竹楼中。
    屋内雾气更盛,几盏幽黄的油灯并不能把四下照得分明。她一面让眼睛尽快适应眼前模糊不清的境况,一面摩挲着前进。
    静极之中,一声轻微的咳嗽从屋内正中的温泉浴池中传出。
    她敏锐地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但见湿润的迷雾中,一抹倩丽的背影斜斜靠在温泉中立着的那块未经雕琢的紫玉之上,墨发如瀑挡住他半边玉背,未着寸缕的肌肤呈着一派异常美艳的玉粉色。
    “公子,阴姬——”
    池中人微微抬手,她会意地收了声。
    约莫三炷香的功夫,一阵急旋的暖风夹着淡淡的血腥扫过阴姬周身。抬眸,那抹倩影已披了淡紫暗昙的中衣旋落池边。翩飞的衣摆缓缓平复,粉雕的玉足缓缓走至雕花的铜镜前,身形一矮,轻落于一团青色的蒲团。
    阴姬敛了一身的肃杀,上前几步,顺服地跪立一旁。抬手挽住他及腰的长发,正要捻起梳妆台上一柄金丝檀木的短梳,却见一纸金红信筏启封半展:“是皇帝明日晚宴的帖子,替我应了吧。”声音低沉中带着丝阴柔缠绵,雌雄莫辨,正如他棱角分明却妩媚动人的姿容。
    挽发的右手微微一顿,道:“明晚?只怕不妥吧,还是——”
    “无需多言。”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意,却一如既往地不容置喙。
    ******
    百阶之上的露华殿,鼓瑟齐鸣,歌舞升平。宴席初开,主宾尚未到席,公子陌却一反常态地早早抵达。下得赤顶软轿,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周遭,神色并无异样。阴姬亦步亦趋地跟在公子陌身后,缓步拾阶而上,眼神凌厉戒备。只听得两侧座上笑语欢声中多有粗俗俚语,再细瞧形容装扮,在座泰半竟为武林中人。果然,此宴别有深意。
    在场宾客识得他二人的寥寥无几,只本能觉得当先的白狐大氅的紫衣青年虽容色殊丽却似个矛盾的集合体,既揣着几分女子的妩媚娇羞又含着些许男儿的英挺霸气,那份似从娘胎里带出的妖气媚态让人心痒难耐,而蔚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又使人畏于接近。直到瞧见引路的宫婢将二人引入王座极近之处落座,不由更生了几分好奇。
    阴姬屏退宫婢,亲自撩了帘幕,让过公子陌。见他抬手就伸向酒杯,不由下意识地将酒具往一旁推了推:“公子,今晚且将就些茶水吧。”
    谁知对方却不领情,腕形一闪,杯已至眼前:“便是此时,方显杜康妙处。若不是你酒量太浅,倒是最该喝上几杯。”
    阴姬脸上一红,知他怪自己太过紧张,方要辩驳几句,却见他已自斟自酌起来,只得讪讪作罢。
    三杯下肚,远处终于传来“皇上驾到——”的诏谕。
    众人纷纷起身。
    瞧着那些不成样子的叩拜之礼,新帝慕容晋也并未介意,一手搂着良妃,一手招呼众人免礼。行到公子陌处,方稍稍驻足:“爱卿的风寒症可好些了?”
    “好多了,劳陛下挂牵。臣下见过皇后娘娘、良妃娘娘。”公子陌微低了头,算是见礼。
    皇后纵对他心有芥蒂,却还是端着一份端庄娴静的国母之风颔首还礼。而慕容晋新册封的良妃自没有那份涵养气度,见一个小小的草民面对皇帝竟不行大礼已是不悦,又联想到那些他与皇帝之间的暧昧传闻,妒由心生:“久闻公子容貌国色,今日一见,确然比女子还要纤柔三分、妩媚三分,瞧得人好生怜爱。臣妾斗胆,想替公子向陛下求个封赏,不知当否。”
    “哦,你倒是说说看。”
    “一来嘛公子一直未有府宅,二来嘛也只有公子担得起白玉二字,臣妾便想着将陛下赐给臣妾的白玉别苑转赠给公子,也算是借花献佛。”
    “白玉、白玉,哈哈,既然爱妃如此大度,若爱卿不弃,就如爱妃所愿吧。”良妃的话乍听倒也婉转,细一琢磨却不是个味儿,经慕容晋一点,但凡有几分见地的,纷纷垂首偷笑起来。阴姬素来不喜文墨,但见众人反应,也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但又不知如何反驳才是,自觉回护不力,愧然地望向公子陌。
    “不敢拂了娘娘美意,陌谢过娘娘。”
    “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便着人将别苑收拾妥当。”
    好一个逐客令,公子陌歉然笑笑:“不必如此着急。陌性寒,离不开无间居的温泉水,一年中只在白玉别苑小住几日,何须劳师动众。”
    良妃如花美靥登时灰白,她原想着为送走这只瘟神也只好将好好一座庭院拱手易主,却不料公子陌如此不识时务,得了如此便宜,却还不肯离去:“原是如此,竟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还想着后宫禁地,你一个男人家住着总不是个办法,闲言碎语只恐——”
    “哦,这也没什么,只要陛下不介意,我们做臣下的自然是不介意的。陛下您说呢?”
    慕容晋本意也未尝想让他搬出宫去,见他如此见问,便顺势道:“方才爱妃也说他容色妖孽,朕以为放他出去定然为祸不轻,索性还是在宫里呆着的好。所谓闲言碎语,朕未尝、也不想有所耳闻。”最后那句的意图何其明显,良妃毕竟聪慧,立时改口道:“臣妾之心亦如陛下。”
    公子陌见事态平息,便淡淡一揖手,反身落座。阴姬望着公子陌那一副从容气派,心中大为佩服,虽然这些年,公子也时常赞她稳当持重,但比起公子,她的成长似乎慢的不是一拍两拍。那个西陵春不愧是天地盟最着意培养的接班人,年轻若她,却早已看到公子身上不可估量的潜力。只可惜红颜薄命,此刻花颜已然成泥,一念及此,徒增伤怀。
    见她若有所思,公子陌轻咳一声:“酒。”
    她收回神思,拎壶道:“那白玉二字有何深意,我瞧他们笑得蹊跷。”
    “说了让你多看些诗文,却只知道舞刀弄枪。”
    “公子开的书单,我一丝不苟地看了的。”
    “囫囵吞枣,白费功夫。哎罢了,白玉鸟俗称金丝雀,你懂了吧。”说着咋了口酒,目光投向台下众人。
    阴姬心下一顿,略一回味——她是拐弯抹角地骂自家公子是一只只会以姿色取悦于人的金丝雀!这女人实在可恶得紧。都说后宫险恶,今日看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阴姬恶狠狠盯着良妃,顿觉面目可憎,心道,公子与陛下约定将无间居列为禁地,定下无召擅入者先斩后奏的规矩,真真是有极了先见之明,只不明白,公子为何还要收下那院子。
    众宾依次上前向新帝表了忠心,循例献了所谓的“薄礼”,,外边才禀说天地盟盟主齐天及庆懿公主夫妇前来拜谒。须臾,齐天已一马当先地立在殿中。她一掀那袭赤金长袍,拱手道:“齐天参见陛下。”适时,在座众人绝多也已起身作恭谨状。此番气度,端的是一方霸主。岁月轮转,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十数年前那个略显憨直、谨小慎微的少女,能取代一代妖姬统御群雄,将中原武林排布成如今这番格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阴姬脑中浮现这么一行字。便听到皇后冷冷说道:“齐盟主好大的架子,宴席之上竟让陛下久等。”
    齐天面上并无异色,拱了拱手:“还请皇后恕罪,齐某迟至,全因有不自量力之辈试图劫取贡品,在下不得已费了些功夫做了些打发。”嘴上说着恕罪,态度却见不到丝毫畏怖,反倒是目光森严地扫过众人,似乎在审视决断幕后主谋竟为何人。当年妖姬花千魅盛极之时也不过如此,十数年的卑躬屈膝,总算熬出头了——阴姬冷冷地想。说嫉妒,算不上。她阴姬也从未动过雄霸天下的念头,不过当年初入四方城时,齐天还曾为她鞍前马后,如今天差地别,真真是时移世易啊。
    “竟有人敢动盟主的东西,真是活腻了。”有人抢先表了衷心,其他人也不甘人后:“正是,不知盟主可逮着活口,重刑之下必让他全数招供。如蒙不弃,在下愿先犬马之劳。”
    “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陛下,此举决不可姑息,势必要将此事严查到底。”
    “是啊,还请陛下下旨,严惩凶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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