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空阴郁。柳云轩牵着马，和顾明渊在山丘边的小路上清闲地散步。白衣人俯下身，折下路边荒草丛中一支傲立的雏菊，放入衣袖中。
    “已经决定好要离开了么？”顾明渊的话有些突兀。
    “嗯。今日便会离开。你一直会呆在明家庄么？”柳云轩把脚下的几颗石子踩得咯吱作响。
    “嗯。”顾明渊点点头，握住笛刀的手在不停颤抖。
    “那么，明渊，我们就此别过。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了。若有缘，我们还会见面的。”白衣人立在微风中衣袂轻飘，脸带笑靥，宛如谪仙。昨夜他一夜辗转难眠，与紫衣人的相识让他留恋，他不想就这么离开，过顾明渊生命中的过客。所以，他想好了，等他向墨御风辞行后就回到明家庄找紫衣人，然后过上一辈子。
    “云轩，原谅我，好么？”顾明渊神情莫测。
    “原谅？”柳云轩还未问完，人就直直地飞了出去。
    顾明渊在白衣人头部和胸前各打一掌，闭上眼睛眉头紧皱：“你逼我的……”说完运起轻功消失了踪影。
    马儿惊吓得嘶鸣，撩起前蹄急奔了出去。
    柳云轩胸前的白衣被血浸透了大半。顾明渊的一掌把他的五脏六腑几近打碎。血从发髻间蜿蜒流下，滑过眼眉，愈流愈凶。眼前愈来愈模糊，柳云轩痛得有些痉挛。他下手……果然狠呢……终是等不下去了，所以放弃了吧……若是龙浩天的话，会一辈子等下去的吧……他只会寻遍天涯找他，而不会伤害他吧……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吧……
    因为头部受到撞击的关系，柳云轩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一个黄衣人正站在他面前，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伸手扶他。柳云轩挣扎着起身，却一次又一次地倒下。更多的血从头部渗出来，一直流到下额。他像是失去痛觉似的一次又一次想抓住黄衣人的衣衫，却永远也无法抓住。他失声地唤着那人的名字，盼望着黄衣人再走近一些，可黄衣人却似没听见一般转过身，渐行渐远。“浩……浩天……不……走……”柳云轩失神的黑眸沁出泪水，他害怕——害怕被人抛弃。
    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了。洁白透亮的雪花落到柳云轩的鼻尖，带来丝丝凉意，这让他清醒不少。他不再费力去挣扎，反而安静下来闭上了眼。雪花不断地落在他的乌发上、衣衫上，开始还会渐渐融化，后来就不化了。须臾，已经落了薄薄一层，混合着几缕淡红。柳云轩感到体温渐渐降低，几近与冰雪融为一体。
    与龙浩天的初逢在他眼前瞬间闪过。那时候，自己恨他入骨，恨不得他死一千次一万次。害人亦害己，没想到自己竟先他一步下黄泉，成为一缕孤魂。大量地失血让柳云轩不能再思考，最后混混沌沌地失去了意识。雪仍在下着，不大不小，试图把地上的人完全掩埋。小路周围变得更加荒凉，一片死寂，仿佛是通往黄泉的路口。
    远处一个绿影一闪而过，最终在茶楼下停住了脚。他抖掉帽檐上的落雪，走近正独坐在一旁品茶的紫衣人。“呵，这里有几十年不下雪了。”他走到紫衣人对面，浅笑道，“我可以坐在这里么？”见紫衣人不答话，他坐了下来，把帽子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绿衣人见紫衣人是他若无物，便单手撑着下额，头转向窗外看着雪。许久，又浅笑着自言自语：“雪葬，似乎很适合他呢。你知道么，他临死之前还唤着皇上的名字呢。”
    “你，想死么？”紫衣人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不想。呵，你明明喜欢他吧，为何还要杀他？”
    瞬时，一支笛刀从紫衣人袖中滑出，横在绿衣人颈前。他的语气已经冷到了极点：“别惹火我，否则，死！”
    “呵呵呵！”绿衣人一点也不畏惧，反而大笑起来，“不过我还要谢谢你杀了他，这样他的血就不会污了我的手了。”
    紫衣人皱眉，持刀的手一用力，血就从绿衣人颈前飞溅出来，染了他一袖。
    临死前的冷夜还睁着惊愕滚圆的大眼睛，似乎不相信紫衣人真能对他下的了手。自己有些喜欢他，只是想和他说说话，想看他笑罢了，却不知会把命赔进去。自己还真的错了，不知那人是顾明渊的死穴，是动不得的。
    顾明渊不屑地扫了一眼冷夜的尸体，坐在茶桌旁继续品茶，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的眼前不断出现柳云轩微笑的模样，耳边回荡着柳云轩的声音，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不、不，他没做错，他得不到的东西龙浩天也别想得到！他杀柳云轩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深爱，他觉得他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爱云轩。他曾给过柳云轩许多次机会，只要他答应与他在一起，自己就绝不会杀他，绝不会、
    一声马嘶打断顾明渊的沉思。他向楼下扫了一眼，一匹棕红的汗血马正朝茶楼急奔。他认出这是柳云轩今早在集市上买的马，从二楼一跃而下，手持笛刀：“你是找我寻仇的么？正好杀了你给云轩陪葬。”
    汗血马看见刀光立刻停了下来，哀鸣一声卧在地上。顾明渊不免有些诧异，汗血马是上等良驹，傲气极大，难以驯服，可此马却大相径庭。他施展轻功，几步跃到马旁，解下系在马背上的行囊。打开行囊，顾明渊冷眼扫了扫里面装的东西。两件绣着淡蓝色小花的白衣平整地叠放在一起，紫衣人伸手翻了翻，在两件衣衫的夹层中摸出了一支白玉笛子，这笛子竟与他袖中的笛刀十分相似。包裹着笛子的是一张已被揉烂了的宣纸，顾明渊把皱皱巴巴的纸展平，用紫袖挡着飘雪，低头审视着上面的字迹。
    “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顾明渊读到这儿只觉得喉咙干涩，再也说不出半点话来。心痛得近乎要滴出血来。
    他上马，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消失在风雪中……
    他想，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