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秋天来得不算早，冬天却并不迟。长袖外面套件薄外套没几天就换成厚外套，再过几天厚外套也不觉得暖和了。前阵子窗外的树叶还经常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如今现在却只有在风声中默默摇摆的光秃树干了。
    申鹏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有悲秋的文艺细胞，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秋，因为已过立冬。一个人走在食堂回教室的路上，申鹏觉得自己就像那树干，曾经被吵吵闹闹的树叶包围过，现在却只有光秃秃的自己，寂寞冷清。
    庞明义倒并不是见色忘友的人，况且学校里并不能光明正大谈恋爱。除了偷偷摸摸去找凌默然的时间，他们还是经常混在一起，只不过他经常时不时拿出手机来回复、傻乐、发呆，或躲到一边一脸宠溺笑容小声地聊着电话。聊天和吃饭还是经常在一起，只是旁边一定还有凌默然，也许还有聂晓礼和沈跃，更或许还有凌默然的朋友们——其中包括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家想撮合申鹏和她的女孩。
    这种时间很是难熬。旁边是那个女孩因为坐在自己身边而欢欣微红的笑脸；对面是庞明义凌默然的亲密无间；视线往旁边移是聂晓礼沈跃默契的对视；无意扫到人群深处却又是成磊和许非笑闹着走远，因为身高优势，这么远仍然很显眼。
    收回扫视的目光，拿筷子戳着盘中的饭菜，只觉得连最爱的糖醋里脊也食之无味了。
    庞明义不明白为什么，却越来越感受到传闻中申鹏身上的疏离感了。
    他记得之前他们刚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就已经老友一般玩笑打闹，为什么现在明明更熟悉，却觉得申鹏离自己越来越远。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他明明在旁边笑着没有不合群的行为，但就是觉得他心思不在这里。每次一起吃饭，也总是不知不觉比其他所有人吃得快，说要回去看书就独自匆匆离去。
    大家都说申鹏比赛压力大，可看了他那几乎每道题都对得完美无瑕的题库又觉得不至于吧，问他的时候他也是笑着说没事，镜片后的眼神闪了又闪。庞明义觉得他在躲什么。却又实在弄不明白。
    算了，弄不明白索性也不要管了，给好哥们留下足够的个人空间。
    庞明义烦躁地猛合上书，把旁边正在课间打盹的刘琛吓了一跳，只好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哎你看黑板上那个通知，游园会你去不去啊？”
    期中考刚完没多久，期末考试还要两月以后，月考家常得跟吃饭似的不用当回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开学以来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动漫社牵头办了个游园会，学校竟然大方地批准了。协办的也有不少社团，就算不协办的社团，当日下午的活动也都取消以示捧场。
    礼堂门前的空地很是热闹，各大社团各圈出自己的一块地方。围棋社、象棋社等几个棋类社团都摆了局等人来破，不难而且有小礼品赠送，跃跃欲试者众多；轮滑社在地上摆了些道具桩做技巧展示，派出场的几位都是小有名气的小美女，也吸引了不少人驻足；美术社搬了几张桌子，竟然摆摊搞起了义卖，既卖些画的还不错的社员成品，还提供根据照片制作各式风格手绘图的预订服务；旁边摄影社本来只是搞了个小型作品展，看到美术社的预订服务则灵机一动开展了现场拍照业务，生意也是非常火爆……
    庞明义本来对游园会没什么期待，甚至还因少打一次球有些耿耿于怀，这时也看出些兴致来，被更兴奋的凌默然拉着，这边看下究竟，那边凑个热闹。
    “默然默然，我们去拍一张合照吧？”庞明义不会下棋，不懂艺术，看到摄影社美术社的一条龙服务倒是两眼放光，“千载难逢的机会呀，背景是学校，还穿着情侣服！”
    “哪来的情侣服？”凌默然乐了，“明明是校服！”
    “校服也是情侣服的一种嘛。”庞明义一边拉着凌默然往那边走一边自鸣得意，“何况我哥们说过，校服穿在我身上已经不仅仅是校服了，是潮流的象征！”
    申鹏刚好路过，本来没想打扰他们，还是忍无可忍地插嘴：“我记得我说过你把校服穿的不像校服，但我实在完全没有办法认同你的后半句话。”
    “啊哈哈。你怎么竟然也来了？”庞明义傻笑几声跳过话题，惊奇地上下扫视申鹏，“你这是干什么呢？！”
    “被动漫社抓来友情客串。”申鹏一身奇装异服，戴着个比平时夸张许多的眼镜，神情倒是一如既往淡定，边说话边往庞明义和凌默然手里各塞了一张卡片，“友情客串的福利。”
    庞明义疑惑地拿起手里的卡片：“哥们卡？”正面“哥们卡”三个大字，反面一行小字：请凭此卡前往动漫社登记，集卡数目多者为胜，有礼品相送。又看看凌默然的卡片——“有主卡”，反面字样相同。
    “不用谢我。”申鹏仿佛很进入角色，也没等两人回应就潇洒地转身摆摆手走了。
    庞明义和凌默然目送申鹏的背影远去，互相看看又看看手里的卡，无语凝咽。半晌凌默然先想起上个话题，幽幽说道：“咱还是别拍照了，学校里不要太招摇。”
    庞明义频频点头。二人很有默契地不再牵手，而是一前一后继续溜达。凌默然陆续收到了几个卡片，“好人卡”、“朋友卡”、“不合适卡”等等，庞明义内心既纠结又得意；当看到某男塞了卡片后仰天大笑三声“我终于扬眉吐气了”，更不禁瞠目结舌。
    走着走着走到文学社也摆起的摊前，庞明义和凌默然凑过去看，桌子上放着一些图片，内容都是拍摄的摆在一起的物体。文学社的几个学生说：“看图猜谜。都是成语，写出5个有奖。这里有纸。”
    一个有点眼熟的男孩递来纸笔，顺便也递来一张卡片。凌默然有点惊愕地接过纸笔和“曾经暗恋卡”，转头看到庞明义小媳妇眼神却嘴角得意上扬的表情，本来有些尴尬也不禁乐了。
    第一幅图是一个乒乓球拍和两个折扇。庞明义没想明白，看到凌默然略加思索后动笔，凑过去看：一拍两散。
    第二幅图是一台开着的电脑，电脑桌上还有半卷卫生纸和吃完剩下的面包包装袋，桌下放着个垃圾桶，能看到里面塞着些用过的卫生纸。凌默然皱着眉头没想出来，疑惑地看向庞明义。
    “你可以试试弹尽粮绝。”凌默然低头写字，没注意到庞明义脸有点微红，正不满地瞪着文学社的男生。
    第三幅图是一本歌本和指南针放在一起，N和S还被一条纸条挡住了。庞明义看到凌默然叹了口气摇摇头，写下各奔东西。
    第四幅图是蓝天白云下的一个乡间岔路口，路边立着一个指示牌，还有几只小羊在吃草。按这个缺德的思路，庞明义脱口而出：“分道扬镳。”说完自己也皱眉，“靠，这她妈谁想的啊，怎么没一个好词啊？不猜了，默然我们去玩别的吧。这边也太晦气了。”也不理会他人劝自己只剩一个就能拿奖品的话语，拉着凌默然转身就走。
    凌默然感受着从庞明义手上传来的暖意，突然觉得不舍：“庞明义。”
    “嗯？”
    “谢谢你，让我不用过节。”
    “啊？”庞明义一愣，他还是没发现，也没反应过来，“什么节？”
    “光棍节。”凌默然看了下周围，踮起脚凑到庞明义脸旁轻轻亲了他一下，“走吧，拍照去。”
    傍晚时分，斜斜洒下的夕阳给年轻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女孩的娇羞、男孩的先惊讶后满足，自然流露的神态美得不像话。手拉着手，若无其事地走到摄影社去拍照，这一刻什么学校的要求、老师的教导，通通都抛之脑后，虽然在周围同学的起哄下小情侣仍不免微红了脸略略的害羞，但那种光明正大的勇气和幸福，让人心酸的嫉妒。
    申鹏慢慢低下头。
    又被塞了一张卡。镜片强烈的反光让鼓起勇气跑来发给他卡的女孩看不到申鹏的眼神，却看到他嘴角上挑，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哪有说谢谢的啊，对不起还差不多。”看到那女孩走远，成磊走过来。他和旁边的许非都和申鹏一样，因为被动漫社抓来客串而穿着奇装异服。
    “申鹏你行啊！比我们家许非收到的卡还多！你看你伤了多少少女的心！”成磊看着他在翻弄一堆卡片，啧啧称赞。卡片是活动开始前动漫社那里申领的，每人最多三张，他们这些客串人员的福利是比别人多两张，用来积累卡片数最后领奖品。
    “多有什么用，孤家寡人多寂寞，哪像你们家许非。”申鹏说着塞给许非一张“有主卡”。
    成磊一脸激愤讶异：“申鹏！我我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对我家非非还动过这种心思？！”
    “动你个头啊！”申鹏无语地也塞给成磊一张“友情卡”，本来的伤感情怀被这家伙破坏掉了也挺好，“我只是有点羡慕。”
    “羡慕我们，”许非插嘴，往美术社那边示意，“还是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