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中卷 第4章 一级谋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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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7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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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因为从不在公众面前出现,故而委托我作为高氏家族代表,向法官及陪审团作证——高能先生,确系我父亲高思国先生的亲侄儿。高能先生的父亲,前不久去世的高思祖先生,是高思国先生的同父异母兄长。”
莫妮卡的证词让检察官的脸色异常难看,萨顿律师满意地说:“很好,你能否确认一下,站在本庭被告席上的这位先生,是否就是你所说的高能先生?”
她镇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是,他就是高能,是我的堂兄,也是我父亲唯一的侄子。我从前在中国见过他多次,虽然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我绝对不会把他认错!”
律师继续问:“高小姐,还有一个疑问能否解释,既然高能先生是高思国先生的侄子,为什么还要通过第三人——也就是常青先生的帮助,才能来到美国并联系高思国先生呢?”
“我父亲的同父异母兄长,高思祖先生及其家庭,包括高能先生,一直生活在中国的上海市,与美国的高思国先生一家极少联系。高能先生,是高思国先生唯一的侄儿,也是高氏家族唯一的男性继承人。高思国先生非常重视他的侄子,在常青先生的联系之下,同意在本案发生的夜晚,在阿尔斯兰州马丁?路德市,也就是案发的公寓楼里,与高能先生秘密见面。”
“请问你的父亲是否认识本案的死者常青先生?”
“不,从来都不认识,是常青给我的父亲打电话,说正在帮助高能先生来美国,希望我的父亲可以见一下高能。父亲虽然极少与中国的亲戚联系,但他一直关注高能先生,最终同意了常青提出的见面方式。”
“可是,为什么那天晚上,高思国先生没有出现在案发地?”
莫妮卡看了一眼陪审团和法官,再度性感地甩了甩头发:“其实,当晚我的父亲及其保镖团,已经赶到案发的公寓楼下。但在案发之前,他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警告他大楼内有危险,于是他们迅速撤离,未能与高能先生见面。”
“哦,原来被告高能先生,他向法庭陈述的都是事实!”萨顿律师像唱双簧那样对陪审团说,看来早已与莫妮卡设计好了,只是事先没有告诉我,“还有,高小姐,你的父亲是否有一位华裔秘书姓吴?”
“没有,我的父亲只有一个高级秘书,是位非洲裔的女士。”
“最后一个问题——高小姐,你能否证实自己所说的话呢?或者有没有高思国先生的书面文件?”
“有!”
莫妮卡取出了一份文件,上面有高思国手写的证词,并且有天空集团的印鉴,还有纽约地区的公证记录,以及高思国及莫妮卡的身份资料。
文件在陪审团和检察官手中传阅了一圈,最后来到法官手中,他仔细辨认一番后说:“法庭确认这份文件具备法律效力,莫妮卡·高小姐可以代替高思国先生出庭作证。”
萨顿律师得意地看了看检察官,似乎已胜券在握地说:“法官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现在可以控方提问了。”
然而,检察官出人意料地放弃了提问,法官宣布让莫妮卡退席。
当她走出法庭,对我做了一个V字手势,我感激地握紧了拳头。
检察官重整旗鼓,微笑着对律师摇摇头,完全没有失败迹象,朗声对法官说:“尊敬的法官大人,虽然刚才证人的出庭非常重要,证实了被告确系高思国先生的侄子。但我也将展示一项重要证据,关系到本案一个最大的疑问,那就是被告的杀人动机。死者明明是被告父亲生前的好友,倾尽全力帮助被告来到美国,并联系被告的叔叔与他见面,为何被告还恩将仇报地杀害了他?”
律师立时站起来说:“反对!控方不该这样误导大家认为被告就是凶手!”
法官点点头说:“反对有效!”
“对不起。”检察官看了我一眼,冷酷地笑道,“被告也并非无理由杀人的变态——如果杀人动机不成立,那么确实很难给被告定罪。但是,最近我得到了一件重要的证据,证明了被告的杀人动机!”
陪审团又一阵骚动,不知他卖什么关子。
检察官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电脑光盘,放进法庭书记员的电脑里,音箱里传出一种熟悉的语言——
“是的,非常抱歉,昨天凌晨一点,是我用酒店的号码,给你的父亲,也就是高思祖先生打了电话。”
是汉语!一开始感到莫名其妙,但很快想起这声音是谁——常青!
没错,还是他的声音:“两天前的晚上,也是我给你父亲打了电话,然后他就到这个房间里,与我长谈到了深夜。”
紧接着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蓝衣社?”
常青在电脑音箱里回答:“蓝衣社不是一个人,但我确实与蓝衣社有关。”
我的声音:“昨晚与我在MSN上说话的人是不是你?”
常青的声音:“当然不是!”
之后我的声音异常激动:“你们究竟要怎么样?害死了我的父亲,现在又要来害我吗?”
法庭上一片寂静,这段神秘的录音也到此为止。
而我已经呆若木鸡,额头布满了冷汗,只有我才知道,这段录音来自何时何地。
半年前,当父亲自杀身亡不久,我查到他死前通过的电话号码,因此追查到了常青暂住的酒店。我和莫妮卡一起冲到他的房间,与他展开了一场奇特而重要的对话。而刚才听到的这段录音,正是我与常青对话中的重要部分!尤其最后那句“你们究竟要怎么样?害死了我的父亲,现在又要来害我吗”。
最要命的录音!这就是我的杀人动机!
由于录音全是汉语,陪审团和法官完全听不懂,一个个瞪大眼睛很是茫然。
检察官却笑了笑说:“抱歉,其实我也听不懂中国话,法庭上只有被告知道这段录音的内容,因为这正是被告与死者之间的对话!”
犀利的目光投向我,让我恐惧地往后缩去,检察官再次诡异地一笑:“几天前,我收到一件匿名快递,里面就是这张神秘光盘。我找了一位华人朋友,将这段录音翻译成英文,结果让我大为震惊!”
随后,检察官请出一位在州政府工作的华人,在法庭上将这段录音翻译了一遍,陪审团成员纷纷交头接耳,表情最怪的莫过于我的辩护律师。
检察官微笑着说:“联邦调查局的声学专家,已仔细比对录音中的两个声音,其中一个年轻人的声音,确定就是本案被告。那位年长者的声音,确定为本案死者!警方在调查死者遗物过程中,发现死者生前有秘密录音习惯,悄悄将自己与他人的对话录下来,当然这看起来有些不道德。死者生前录音绝大部分遗失了,但根据他留下的部分录音,与这张光盘里的声音比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是他本人。”
刹那间,我明白了!常青这个老变态,居然偷偷录下我和他的对话。又不知是哪个浑蛋——也许就是杀人真凶,为将我彻底陷害到电椅上,便把这段最为致命的录音,快递给时刻盼望给我定罪的检察官!
我绝望地仰头叹息,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魔鬼,真是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就在我的官司形势好转的时刻,却悄然在我背后插上最狠的一刀!
检察官简直已是狞笑,走到我面前高声问道:“高能先生,你能否告诉法官及陪审团,刚才这段录音里的声音,是否是你和常青的对话?”
沉默,但沉默并没有用,我该否认吗?既然联邦调查局的专家已经确认,再撒谎又有什么意义?只会让陪审团对我的印象更坏,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我承认,这段录音里的声音,是我和常青的对话!”
检察官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非常好!”
萨顿律师垂头丧气地闭上眼睛。
“能否再告诉陪审团,这段对话发生的时间和地点?”
“大约半年以前,在中国的上海市,常青住的酒店房间里。”
“你能否解释一下,录音里的最后一句话?”
检察官把录音快进到最后——
“你们究竟要怎么样?害死了我的父亲,现在又要来害我吗?”
控方请来的华人又用英语翻译了一遍。
“你认为常青害死了你的父亲?甚至还想要害你?”
这个问题几乎是刺进胸口的刀子!
我无法抗拒,也无法说谎,只能怔怔地回答:“是,那是在我父亲死后两天,我通过父亲生前的电话记录,才找到常青所在的酒店。”
“在你父亲死后两天?”检察官敏锐地捕捉到了线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段录音的第一句话,也就是常青对你说的,英文大意是——昨天凌晨一点,他用酒店的号码,给你的父亲打了电话。”
致命一刀,我已无处遁形!
“是,我的父亲刚与他通完电话,就自杀去世了!”
“非常抱歉。”检察官故作同情地说,“但我仍要问下去,结合录音里最后一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你认为是常青先生打的电话,导致了你父亲的自杀?”
最后一刀。
此刻,一个声音在我身体里高喊:“不!千万不要承认!承认了你就死定了!一定要说不!说不!”
这是梅菲斯特的声音。
不,我不会听从幽灵的摆布。
“Yes。”
敞开胸膛,接受这一刀刺破心脏。
对不起,莫妮卡。
我承认了,承认我曾经的推断——常青害死了我的父亲,这正是我的杀人动机。
萨顿律师已失望至极,他指望我拼命否认,或许还有胜算可能。
“谢谢!”检察官趾高气扬地向法官说,“我的问题问完了!”
法官异常严肃地看着我:“本次开庭到此结束,等待下次开庭的通知——下次开庭陪审团将作出最终裁定!”
2009年,农历除夕。
在美国阿尔斯兰州的看守所里度过。
没有年夜饭,没有父母双亲,窗外没有爆竹声,电视机里没有春晚,更没有小沈阳,只有囚室里沉睡的比尔,还有铁窗外漫天的大雪。
孤独地蜷缩在床上,双眼愣愣地盯着黑暗,怎么也闭不上眼睛。因为无论白天或黑夜,我看到的都只是同一种颜色,将我缓缓吞噬的颜色,一如梦中的那池湖水。
今天,萨顿律师单独来探监,他说现在情况非常糟糕——陪审团已掌握我的杀人动机,即便证明我与天空集团大老板的关系,也很难洗脱杀人罪名。所有最重要的证据,全都对我不利,包括字条上的“DAYDREAM”。虽然证据链条还不完整,但并不妨碍对我的有罪推定,从动机到时间直到凶器,全都符合杀人条件。何况一开始我就向法庭隐瞒了我和常青的真实关系——我说他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其实他间接害死了我的父亲。还不如早点坦白这一点,等到被那段该死的录音揭穿,我已无路可退。
律师说官司打赢的希望已很渺茫,最坏的可能就是被定罪为一级谋杀,甚至并不排除死刑可能——尽管阿尔斯兰州上次执行死刑,还是在七年以前,据说那个倒霉的家伙,在椅子上坐成了电烤鸡。
不过,我还有另一种选择,就是主动向法官认罪,不必等到陪审团最后来定我的罪名。美国司法制度奖励主动认罪者,以减轻司法程序负担。我很可能逃脱死刑,甚至不必终身监禁,也许只有十几年刑期,如果表现良好,蹲上七八年就有机会出狱。
如果不认罪的话,也可能因证据不足无罪释放——萨顿律师认为这种可能性,现在只剩下10%!剩下90%的可能,我将被判一级谋杀罪,面临最严厉的刑罚。
律师被这个案子折磨得彻夜难眠,强烈建议我现在就认罪,可以保证性命无忧。
思考了一分钟。
但这一分钟对我而言并不短暂,我想到刚刚醒来的瞬间,仿佛从母体来到这个世界,初生婴儿般看着周围一切,脑中完全空白一无所知……这就是我全部的生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转瞬就要在电椅上终结?
我不想死。
可是,不死的代价就是要说谎,要煞有介事地告诉法官,我确实杀死了一个人。
真的是我杀死了他吗?现在我倒希望是的!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撒谎,正大光明地去认罪,正当光明地被减轻刑期,又正当光明地蹲十年美国大牢再出来。
可惜这不是真相。
杀死常青的是另一个人,或者是另一群人,他们隐藏在黑暗彼岸,露出邪恶的微笑,盯着被困于绝境的我——只要我承认自己杀了常青。
不,我没有杀人!
为什么还要承认?为什么要替别人揽下罪名?为自己活命而承认杀害了别人的生命?
最近的一年来,我已说了无数个谎言,我不愿再说谎了。
我不认罪,永远都不会认罪,我要作无罪辩护!
当我最后一次拒绝萨顿律师的认罪建议,我能看透他眼睛里想的话——
“这个固执的中国小伙子!真是傻啊!谁知道你究竟有没有杀人呢?也许你一直在对我说谎,也许你本来就是杀人凶手,干吗要拼命死撑着呢?”
我即刻冷冷地说:“我没有对你说谎,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萨顿律师的脸色一变,马上收拾公文包告辞:“祝你好运!”
好运?
这个词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自从我醒来成为另一个人,一年来经历的所有事,从被公司裁员到父亲自杀,从飞来美国到蹲进牢房……
下次开庭是最后的裁决,等待我的是好运,还是厄运?
时间,已过了子夜十二点。
从鼠年来到牛年。
在我短暂的记忆里,去年这个时候与父母一起在家守岁。父亲面色红彤彤的,希望我能工作顺利,早日找到合适的女朋友。他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将我留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独自在雪夜的看守所过年。
轻轻抹去两滴眼泪,却听到一阵惨叫从比尔的床上发出,又是某个极度可怕的噩梦?
面朝雪山,春暖花开。
(请容许我篡改海子的诗句。)
阿尔斯兰州地方看守所,绝望地等待了近两个月,远方落基山脉的雪线渐渐上升,终于接到了开庭通知。
审判日。
还是莫妮卡给我买的那套西装,特意在看守所里理了头发,将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就像出席一场盛大的派对——末日审判的死亡派对。
这是我第四次上法庭,但愿也是最后一次。缓缓走进属于我的被告席,依然面对陪审团那些老面孔。我甚至知道了其中几位的秘密,有个男的一直瞒着老婆搞外遇,一个大学教授其实是同性恋,还有个老头每晚都会虐待他的菲佣。更有甚者是个家庭主妇,在五年前毒死身为牧师的丈夫,就埋在自家院子里,对外声称老公去非洲传教了。
检察官轻松地整理资料,我的辩护律师面色凝重。他并不担心我的命运,而是如果这桩案子打输了,会影响他以后接单的价格,尤其在金融危机之时,腰包会大大缩水。
旁听席几乎坐满了,几天前本地报纸刊登了消息,大家都想来看看审判结果。莫妮卡仍然坐在第一排,却异常低调穿着黑纱套装,乍一看还以为是孝服,让人想起《红与黑》里的玛蒂尔德,是来为我送葬的吗?可我与她非亲非故,更无肌肤之亲,顶多只是个冒牌堂兄,值得她这样做吗?当看到我走进被告席,她摘下大大的墨镜,露出一双幽怨的眼睛。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目光,完全不像从前雷厉风行的性格。
忽然,莫妮卡将混血的双眼瞪大,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话——
“没人能够打败你!”
冰冷的心被她温暖了一下,我紧紧盯着这个女子,似乎整个法庭只剩下我们两人。
法官的话打破全场肃静:“现在,请控辩双方作总结辩论。”
率先出场的是检察官,他将按照对控方最有利的观点,对所有的证据进行总结。
他整了整西装向法官点头,又向陪审团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我,平稳地说:“尊敬的法官大人,陪审团的各位成员,今天你们将在此裁定这位被告,是否犯有一级谋杀罪?是否对一位美国公民的遇害负有直接责任?根据法律赋予我的权利,我将不会对被告是否有罪发表个人判断,而仅仅为大家分析一下,目前已掌握的大量证据,以及这些证据互相之间的逻辑关系……”
检察官丝毫不带感情色彩地陈述证据,当然每个证据都对我极其不利。从案发被捕的警方记录,到后来庭审时的各种证词,甚至我入境美国和酒店的住宿记录,凡是可以在美国境内采集的证据,他都事无巨细地一一呈现,直到最后发现杀人动机。已经不需要什么总结了,检察官已然将陪审团征服,就连法官听的时候也频频点头。
现在,轮到我的辩护律师说话了。
萨顿律师情绪有些低落,但还是满面笑容地对陪审团说:“尊敬的法官大人,尊敬的陪审团成员们。今天你们将在此审判一位年轻人,他从万里之外第一次来到美国,就像我的祖父渡过大西洋第一次登陆纽约。这位年轻人素来品性良好,能够熟练地用英语对话。他来美国的目的很简单——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叔叔。就像从前许多电影里情节一样,他对于美国还完全陌生,刚刚入境两天的时间,就遭遇了可怕的意外,竟因涉嫌杀人而被逮捕。他行使了美国法律赋予他的米兰达权利,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无辜的!”
他又列举了一些证据,其实基本都是对我不利的,但强调目前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比如杀人案发生当时的目击证人,抑或任何影像或图片资料。至于那段半年前的录音,仅仅作为我的杀人动机,却不能成为杀人证据。
确实是厉害的律师,能从那么多不利证据中,找到最关键的要素——警察虽然看到我拿着凶器,却没有亲眼看到我杀人!我仍有打赢官司的可能,接下来全得取决于陪审团了,那些看起来衣冠楚楚,其实眼睛里藏着许多男盗女娼秘密的人们。
我的生死就由这些人来决定吗?
法官说话了:“各位陪审团成员,你们是否清楚自己的职责与义务?是否了解本案全部的证据?如果各位没有异议的话,可以退庭进行陪审团评议。现在,我指定约翰逊夫人为陪审团长,由她来主持评议。”
约翰逊夫人——就是杀死自己牧师老公的那位,看上去极度虔诚的路德教徒。
由真正的杀人犯来对无辜的杀人嫌疑犯进行审判,上帝跟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陪审团离开法庭,进入严格保卫的评议室。他们的评议内容必须保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也不会接受法律调查。
现在,被告席上的我只能等待。
就像坐在电椅上,等待电闸放下还是合上?
检察官耐心地闭目养神,法官也喝起了咖啡,萨顿律师居然还与检察官打起招呼。旁听席里的人们有些不耐烦,有人互相之间大声说话,惹得法官要求大家肃静。
只有莫妮卡表情没有变化,目光不曾离开过我的脸。每当我抬头都会撞到她的眼神,听到她心里的话语:“老天保护着你。”
不,我感到自己早就被老天抛弃了。
尽管只过去十几分钟,感觉却像十几个小时,又似乎十几个世纪,我已回到千年以前,这里仍是一片不毛之地,北美野牛纵横驰骋……
那扇门又被推开了,以杀死自己老公的女人为首,陪审团成员们面色冷峻地回到法庭。
一下子安静许多,我的心再度揪了起来,法官高声问道:“陪审团是否已作出一致裁决?”
陪审团长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声音尖厉地回答——
“陪审团一致裁定——检方指控被告一级谋杀罪成立!”
尘埃落定。
悬在头上的刀子,终于砸下来了。
法庭上鸦雀无声,检察官得意地挥了挥拳头,萨顿律师低头沉默,法官叹息地点头。
旁听席上的莫妮卡站起来,抓着栏杆却被法警阻拦。她只能痛苦地摇着头,眼神里盛满复杂的情绪,化作千万种语言和符号,再也无法让我听清楚了。
然而,我却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无论最后量刑结果是什么,至少可以结束等待的折磨。
根据美国大部分州的法律,陪审团只决定被告是否有罪,最终量刑由法官来决定。但在关系到死刑的案件,必须由陪审团一致裁决。
于是,法官继续问道:“鉴于一级谋杀罪的最高刑罚是死刑,必须由陪审团一致裁定被告是否适用死刑,请问陪审团是否已作出一致裁定?”
Tobeornotbe?
将自己丈夫杀死埋在院子里的陪审团长说——
“陪审团已作出一致裁决,被告不适用死刑!”
Tobe!
时间凝固在此时此刻,我已获得了永生不死之灵。
我一直闭着眼睛,法庭里响起一片掌声,想必是反对死刑的人士。
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却是旁听席里的莫妮卡,她已为我泪流满面。
“陪审团已一致裁决,本案被告不适用死刑。”法官再次要求大家肃静,敲了敲木槌,“根据阿尔斯兰州法律,由法官进行裁决——被告一级谋杀罪名成立!判处终身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