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观看自己的葬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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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薇拉年轻时也错误地嫁给了一个爵士鼓手马克西韦。他的工作好像就是晚上在外边呆着,抽烟喝酒讲笑话,然后凌晨回家。还得告诉你,他不是黑人,而是犹太人。黑人和犹太人,在那个年代可不是一般的不正常。他母亲信天主教,宣称他已经死了,并服了几星期的丧。当他们从波士顿搬家到Tuscaloosa时,薇拉与马克西韦和全世界都做了斗争。薇拉说人们对他们的怨恨是他们维持这段婚姻的理由。后来,当他们住进充满混血婚姻的伯克利郊区时,争斗就只在他们两人间发生了,钱和酒都是不和谐婚姻的普遍起因。即使聪明的女人选择男人时也会犯错,薇拉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快接近四十岁时,几乎说服自己干脆结婚生孩子。因为有一个深爱我的男人对我说着浪漫的空话和难以启齿的爱称。我被奉承得很是受用,也被打动了。以传统眼光来看,他不是很潇洒,但很强壮。他不善社交,有些怪习惯,但单就DNA来看,他是生儿育女的理想伴侣。他说我们未来的小孩就像半天使半神童。我被生小孩的未来所吸引,但不可避免地也要考虑到做母亲的责任,这让我想起了继母。
在我拒绝那个男人的结婚乞求时,他深受打击。我对此非常内疚,直到六个月后他跟另一个女人结了婚。的确很突然,但我为他高兴,真的,他们有了小孩,我仍然替他们高兴,然后一个又一个地生,一共四个小孩!我想小孩想了多年,可我顶多也就能生一个,我的孩子会不会喜欢我呢?当然,我永远都不会有孩子了。
看着薇拉的两个女儿,我常常思考——她们非常喜爱妈妈,十几岁了还是这样。她们真是只应梦中有的好孩子。如果我有小孩,我的小孩会不会对我也这样好呢?
如果我有女儿,我一定要让她坐在我的膝上,给她梳头,闻着她头发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味,在她耳后扎个芍药花,或在她的头发里别一只有翡翠斑点的发夹。我们一起照镜子,彼此深知亲情浓厚,因而热泪盈眶。我很久以后才意识到,我想像中的那个孩子,其实就是小时候的我自己,我一直想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我承认,每次听说朋友的孩子变得不再乖或忘恩负义,我都会幸灾乐祸,庆幸自己没有这种为人父母的悲伤。当你的孩子宣称他们恨你,并且永远地疏远了你时,你会作何想?
这问题在我脑中闪现,因为我看到亚洲艺术博物馆的通信委员会负责人露辛达·芭莉走上了台,发表她对我的悼词。她曾说我就像她的妈妈一样,现在她来到我的追悼会,歌颂“来自陈璧璧的财产”。
她停顿了一下,赛马似的甩了甩柔顺的头发:“卖掉她的豪华三单元公寓楼和利温沃斯富丽堂皇的、能看到大桥景色的小别墅,还有她的商店、传奇式的‘不朽者’和其成功的在线目录业务,接下来是个人的佛教艺术品收藏——插一句,这是非常优秀的收藏品,已经在遗嘱中写明归入博物馆名下。”
大片掌声响起。这是露辛达的天赋,她能把戏剧与平凡夸张地结合起来,听起来还像真的一样。在掌声达到雷鸣程度之前,她举手示意安静,说道:“她离开我们,留下不动产价值约——稍等,哦,找到了——两千万美元。”
没有人在喘气,没有人欢呼雀跃,他们大声鼓掌,好像我的遗产就像他们预料中一样,只是一串数字。
突如其来地静下来后,她举起一个小徽章:“我们将用这个来怀念她的慷慨,新亚洲博物馆将在2003年建成,其中一幢楼将由这笔遗产捐资兴建。”
一幢!我本应该确认一下,我那两千万究竟能换来何种程度的赞扬。还有,这徽章是普通的方形,不锈钢的,我的名字字母刻在上面,小得连坐在最前排的人都看不清楚。这就是露辛达喜欢的风格,现代又平庸,像药瓶上的说明一样难以读取。我和她常常以朋友的方式,争论她那花了大价钱请艺术家设计的蓝图。
“你的眼光还太幼稚,”我不久前告诉她,“你必须得认识到,捐出巨款的人们,其眼光是老到的。如果你想要这种风格,就得给人们配上放大镜才能看清楚。”
她以不完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就像我的妈妈。总有事情做得不对。”
“我只是提供有用的信息。”
“像我妈妈一样。”
在我的葬礼上,她最后又说那些话,只是这次带了微笑加眼泪:“璧璧就像我的妈妈。她总是慷慨地作出建议。”
我的妈妈没给过我什么建议,无论好的还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