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爷爷，住在和溪村相隔三公里左右的福村。福村很穷，大都住着贫民，能吃饭就已经不错了，更不用谈有舒适的房子来住了。但舅爷爷家是个例外。
    我们就这么在门外立着，没有动弹。直到我站得腿脚酸楚时，爸爸才低低地说：“进去吧。”我像得了赦免令一样蹿了进去。不经意地回头，发现爸爸揪着眉头看我。我的心咯噔一下，不会吧，我又哪儿做错了？
    我想不去注意，但爸爸的存在感太强了，我只得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他发落。他却没有动怒，只是静静看着我，沉沉地说：“文静点。“说完从我身边绕了开去。我诧异，但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
    屋里面坐着一位老人，很老很老，虚弱地躺在卧椅上。他双目幽怨，深邃而浑浊，头发雪白，已看不见青丝，皮肤像枯竭了般没有一丝水份。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全家福，已经微微泛黄，老人宝贝似的把他捧在手心里，好像捧着一座巍峨的山。
    我突然觉得害怕，躲在奶奶的身后不敢再看那老人。奶奶干涩地喊了声：“哥——”眼泪簌簌地往下流。
    老人动了动，站起身来与奶奶平视，双眸的幽怨更深，干枯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妹子，你来了。”我发抖，莫名地。
    老人瞥到奶奶身后的我，幽怨一改而为愤怒、憎恶，忽然森森地笑了。我抖得更加厉害。我突然感到悲哀，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爸爸、舅爷爷……我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亲人都这般淡漠我，这般憎恶我？
    老人不再看我，他转向爸爸，怪怪地笑：“哼，还记得自己说的话吗？”什么话？为什么我感到了害怕？和我有关吗？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爸爸的声音有些颤，在痛苦吗？
    老人冷不丁地笑了，盯着我笑了。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也不住地颤抖。
    我看到妈妈和爷爷一样不知所以然地望着爸爸，只有奶奶，目光空洞。奶奶瞒着我什么吗？为什么就一天，一切都变了呢？奶奶讨厌我了吗？奶奶不要我了吗？
    我忽然感到无比的悲凉，抖动瞬间停止，我望向老人，却见他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凄凉的背影。
    爸爸似也恢复平静，淡淡道：“走吧。”
    我走在最后，和他们隔开一段距离，有些闷闷的。正欲跨出门槛，不料从旁边冲出个人影，直直撞到了我身上，我身体一个不平衡，和他一起摔倒在地上。
    “哎呀！”那个人影道。大家听到声音，惊讶地回头，愣住了，却忘了扶我们起身。
    爸爸忽然低叫一声：“澈澈！”转身把那个人影扶了起来，揽在怀里轻声问他疼不疼，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我很想说：“你是我爸，不是他爸！我也很疼呀。”我想哭，却死命咽下了眼泪。和爸爸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我知道，我的眼泪对他不起丝毫作用，那我哭什么？骄傲的自尊也不许我哭。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看向那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