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敛此人，精通六艺，文武双全，少年时与云烟在白鹤楼彩霞宫，把酒狂歌，肆意欢谑，斗棋作诗，传为佳话。冷雪亦是少年英雄，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此二人碰到一起，平日所行之事竟与文雅沾不上半点边：打马吊。
    冷雪作为一庄之主，平素自是严谨不苟言笑，但毕竟少年心性，新近迷上这种老少皆宜雅俗共赏的赌博游戏。薛敛原本对此嗤之以鼻，确切地说，薛敛对所有自己不会的东西都嗤之以鼻。但在冷雪硬逼着玩了几回之后，薛敛竟沉迷此道，拉上拥雪轩的两个下人与冷雪日夜聚赌。薛敛有言：“谁说我武功不行，我认了，谁要说我打马吊不行，我死也不认！”
    至此，薛冷二人，情意日厚。
    秋去冬来，话说这一日，冷雪又来到拥雪轩。薛敛一见他就眉开眼笑，急忙拉住冷雪的手往屋里奔，说有东西要送他。冷雪随他进了屋。薛敛献宝似的拿出一套冬天的行头：棉衣，棉帽，棉靴。冷雪接过看了看。布料廉价，式样普通，甚是陈旧，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薛敛的兴致很高，就像一个小孩子把自己最爱的糖果送给最好的朋友一样，满脸兴奋与期待。
    “好不好看？”薛敛把棉衣翻过来，指着袖口处，“这可是最有名的苏织造，今天刚送回来，你看，好不好看？”
    金线勾边，黑白相间，绣得憨态可掬，栩栩如生——一只小花狗。
    “这是……送我的？”冷雪有些迟疑。粗糙的布料与做工，后添加的华丽精美的刺绣小狗更衬出整件衣服的寒酸简陋，冷家庄下人穿的，都要华贵许多。
    薛敛见冷雪并无惊喜之色，甚是失望：“你忘了吗？这是我在清河县给你买的啊？就在你跟冷雨山回去的那一天！”冷雪心中一震，神色惊慌，忙道：“我当然记得！我们在清河县那么穷，你花了好多钱给我买的呢，我以前最喜欢这件衣服了。”迅速穿在身上，展颜笑道，“好看吗？”
    薛敛没有回答，就在这一刻，薛敛想到了一件事，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再也不敢深想下去。
    冷雪没有注意薛敛情绪的变化，此刻，他的心只怕比薛敛更乱。冷雪把衣服脱下，抚摸着袖口的刺绣，道：“一件衣衫，你都可以留这么久，你对小狗，还真是……”冷雪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像梦呓般轻柔而残酷。
    “十三，你对我，还是别太……”冷雪似乎不知如何措辞。
    薛敛眼中露出惯有的讥诮之意，仿佛嘲笑的不是冷雪，而是整个世界。“你想说什么，直言无妨。”
    冷雪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棉衣，半晌，幽幽地道：“我想说，人生这场戏，谁越当真，谁输的越惨。”
    薛敛不想听冷雪说这些，有些喷怒地拉过冷雪，粗暴地吻着他。捏住冷雪的下颌，强迫他把嘴张开，与自己唇舌相缠。一阵让人透不过气的翻搅，冷雪口腔内每一寸肌肤都逃不过凌虐。“呜……”冷雪不满地推薛敛的胸膛。薛敛一把抓住他的手，张嘴咬了他一下，鲜红的血珠从冷雪唇上冒出来。薛敛像见到什么美味般兴奋地舔吮，把他搂得更紧。
    冷雪终于大力把薛敛推开，气息不稳，双唇殷红，血珠还在往外冒。
    薛敛伸出舌头舔了舔沾在唇上的血：很腥，很奇怪，像水里加了铁锈的味道。薛敛笑了，眼睛半眯，一边唇角向上翘，这笑意却半分也未及眼底。眼睛似乎黯然了些许，更黑得像要把人灵魂都吸进去一样，冷清中带了一丝邪魅。薛敛上前一步，鼻尖都快贴到冷雪脸上，冷雪不由紧张起来。薛敛歪着头，在冷雪耳边轻轻道：“今夜，留下来陪我，嗯？”
    “好。”冷雪道。
    这下轮到薛敛紧张起来：“我是说，今天晚上，去我房内……”
    “我听懂了。”冷雪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要侍寝，爷恩准了。”冷雪把头凑到薛敛耳边，呼吸都喷到他的耳垂上，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不由起了捉弄之心，伸出舌头舔了他耳朵一下。薛敛一个激灵，向后急退，瞪大眼睛看着冷雪。冷雪向前一步，薛敛再退一步，“砰”地一声，撞到门板，退无可退。转身把门拉开，逃了……
    薛敛跑了一会顿住，恨恨骂道：“没出息，你跑什么呀！”
    屋内的冷雪舔了舔被薛敛咬破的嘴唇，下了决心：小兔子，你既然要玩，我自然奉陪到底。
    夜幕悄然降临，掌灯时分，冷雪果然如约前来，薛敛想起白天的事，紧张起来，红着脸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向冷雪。冷雪走过来，从背后抱住薛敛，头亲昵地放在他肩上。
    薛敛忽然开口了，声音愉悦：“原来我们差不多高啊，哎你发现了吗？”
    冷雪皱眉，咬了薛敛脖子一下作为他不专心的惩罚。薛敛一缩脖子：“干嘛！吓我一跳！”回头怒视冷雪，眼睛黑亮黑亮。冷雪脱口而出：“你眼睛真好看。”薛敛迅速低下头，又忍不住悄悄抬头，便对上了冷雪的目光。那目光竟是出奇的温柔，春水荡漾，星光流转，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影……可不可以奢望，心里也会印着自己的影子？即便是在清河县的时候，冷雪也从来没有这么深情地看过自己。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到薛敛觉得，这似乎又是一个梦。薛敛抬起手，用手指描绘着冷雪的额头，鼻梁，嘴唇，，最后覆在他的眼睛上。冷雪闭了眼，任由他摸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弄得薛敛的手很痒，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冷雪道：“清河县的小狗，现在的我，你更喜欢哪一个？”
    薛敛不解：“这不一样吗？”
    “不一样。”冷雪的声音里有隐隐的怒意，“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说以前小狗如何如何。”
    薛敛噗嗤一声乐了：“你吃自己的醋？”
    “是又怎样？”冷雪心里又酸又涩，却不能告诉薛敛，不能告诉任何人。心里的苦，只能自己尝，肩上的担子，只能自己扛。
    薛敛道：“不管你是小狗还是冷庄主，在我心里，永远都一个样。”
    冷雪道：“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残了没武功了，你也像现在这么对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变？”
    “你今天怎么了？”薛敛把手拿下来，看清了冷雪脸上的痛苦，正色道：“我平生只发过两个誓，一个是对云大哥，我说要陪他喝一辈子酒，后来他不在了，我也算没有违背誓言。另一个是对你，我说要永不相负，我既然发了誓，自是不会更改。”
    “我说过我从不相信什么道义誓言。”冷雪眯了眯眼，脸上的神情让薛敛又看不懂了，“可是我相信你。”冷雪闭了眼睛，凑近薛敛。忘记了是谁先亲的谁，冷雪只知道唇舌纠缠下，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热，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双双滚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