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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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鹰国境,于地仙界内治国数百载,盛世开平。洪轩十一年冬,帝崩,传至次子。诏观士度之,庙号世祖,入奉先。太子翼景即位,得道人荐言,拟年号平泽。
冬去,新芽初现,平泽一年。
皇太后念帝君尚幼,命翰林侍讲齐子衿辅佐新王朝政,封监国,群臣哗然。
至开国始,皇廷就一直禄用齐家的人任翰林侍讲。齐家书香门第,满门桃李,齐子衿的祖父更是两朝翰林大学士。无奈父亲命途坎坷,记事起就病痛不断,至今仍抱恙在床,以至于齐家上下都把厚望都寄在了齐子衿身上。自六年前游学归来,正值官榜纳贤,齐父颤颤巍巍地跨过了许久不曾迈出的房门,把齐子衿领到了供放祖先牌位的灵堂后苦口婆心地说教了一番。竖日,他便在家人们满是期许的目光中踏上了一条自己不曾热衷的仕途之路。开春黄甲高挂,齐子衿不负众望地中了三元,报喜的铜锣响彻了齐府前的四象街,震得吊在府门上的红灯笼也抖了抖。怎料当事人不知跑去了哪里,怕是那游学的日子里把心给染野了。齐父恨铁不成钢地想着,一边差人满大街寻子,一边又招呼着信官儿好生担待会儿。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下人带来了消息,俯身在他耳畔传递什么,致使齐老颜面似乎上了染料似的,大绿又大白。府门上的灯笼许是有些年月了,微风一阵,终是啪嗒掉了下来。丢得起玉佩丢不起人。
四象街靠街尾处有个鼎盛得很的市集,市集边缘有个不大不小的码头,作为商贸往来的据点。齐家二少爷打小就爱往那儿去,看看形形色色的新鲜事物,会会南北西东的商贾奇人,尽管老爷子总是抨击那是个虫蛇混杂的俗地。
万鼎斋的四层,里外都是就餐兼并看热闹的各路人士。话说齐少爷这天满心闲逸地于万鼎斋品茶顺带以观察楼下熙攘人群为乐,正是茶足饭饱准备结帐之际,发现原本垂于腰带左侧系在一处的玉佩与钱袋不知所踪才有了这么一幕。彷徨间,齐子衿抬眼看到了方才在街头与之相蹭的人,这一蹭可把自己险些绊了个趔趄,那人看似练家子,却携着一把用绒布松散裹着的瑶琴,不协调得紧。见撞到了人,忙是一扶而后致歉。
不置可否,齐子衿渡步至那人桌前,望着桌侧那锈着绛紫色齐家纹样的囊袋哂笑着。正在埋头吃食的男人停止了动作,似乎也认出了桌前站着的是刚才自己无意失礼的书生。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阁下可曾听过‘他马莫骑,他弓莫挽’?"
"敢问公子何出此言?"那人似乎不明所以地蹙了蹙眉。
"呵呵,置在桌上的钱袋莫不是顺手牵来之,竟还厚颜在这儿大快朵颐!"话一出,便引来了别桌人的视线。
"此钱袋是我于茶楼前拾来的,并无贪图之心。询问过掌柜的是否有人丢失物什,店家曰尚不曾。正想餐毕送至府衙招领处,半无虚假。"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坦荡赤诚。
"与钱袋系扣在一起的玉佩呢?!既是如此,归还玉佩便好,银两就赏了你罢。"玉佩是齐子衿生母的遗物,自出生便失去母亲的他,自是看重那打小就挂在身上的玉佩。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如此明理我是自是懂得,定当悉数归还。但我不曾拾过玉佩,如你所见只有桌上这钱袋。"
"只有钱袋?若非名器裁割,齐家的缚绳结可不是好解的。玉佩和钱袋系于一处银环,银环尚在,若是他人拾起,为何只取其一?莫是现在的偷儿也懂得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加重语气,齐子衿攥了攥手中折扇。
"当真只见此钱袋,还望公子勿再利齿相迎!莫无故视人作贼子!"男人噌一下站起了身,眼里开始泛怒意,食客们看热闹看得好不快哉。
齐子衿不是欺善怕恶的主儿,一股子不知哪儿来的气上了头。一把扯过桌上的瑶琴,开口道:"既然玉佩自你处消失了,便是有你的责任罢!在找到玉佩之前,你的古琴便由我保管!若是找不到,这琴就归我齐家了!"
那人红了眼,欲施手夺回,见齐子衿拨开布面,露出琴身,手中的折扇穿过其中一条琴弦。就算是筋铸的琴弦,被如此一拨楞,也恐经不住书生的蛮力。怕是看自己要夺回,打算来个鱼死网破罢。忿忿地克制住自己,竟一时气得语噎。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店小二把齐家的仆役忠伯引上了楼,忠伯一见齐二少爷,没顾得上形势就俯首放声:"二少爷,赶紧随老奴回府罢!信官儿传圣旨来了!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光宗耀祖,金榜题名!"。。。。。在旁看热闹的人们炸开了锅,道贺声此起彼伏。连齐二少爷对面的男人也愣了一愣,喃喃道:"如此真是恭喜公子了,在下鲁莽,还望莫见怪。"
齐子衿见他蓦地放低了姿态,自是没再愤然。幽幽放下一句话后即转身要随忠伯回府,"若他日忽然想起玉佩放哪儿了,便来四象槐树最多的地方寻我罢,今日恕不奉陪。"
男人见他仍存误会,且抱着瑶琴渐行渐远,无奈朝着那背影喊道"在下容膺,定会如约而往,望公子好生担待那琴。。。。。。"
小二这时忍不住了,也叫了声——"少爷!您还没结帐呢!"怕这孩子是新来的,四象街里头的人谁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齐家小少爷,俐齿伶牙、巧捷万端。只是一去游学六载,今日相望,已是锦鲮了。掌柜的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对着小二的脑壳一阵爆栗"你这小兔崽子!哪有问状元爷要饭钱的理儿!"。。。。。。
七里开外的布告墙上,贴着一张熠熠夺目的黄榜。
文——一甲一名齐子衿武——一甲一名容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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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子衿又去了一回灵堂,这回是自愿去的。齐家蓦地多出了好几十口人,让齐子衿大悟原来齐家的香火是如此的鼎盛。前来道贺的不知哪门子亲戚让齐二少爷的口齿终是伶俐不起来,胡诌个借口后就直奔那唯一清静的地方。
儿时总是拉着自己的手的祖父化成了冷冰冰的牌位,兰心蕙质的齐舒氏也在那里头。这其中的,有那最尊敬的人,也有那素未谋面的人。堂内燃香名振灵,乃灵香,据说走在黄泉路上的故人能顺着味道回返。祖父言过,这香曾在母亲塌前燃了整整十个冬夜,可直至燃尽,故人也不曾醒来。满室馥郁不散的那十个日夜,近乎用光了父亲仅剩的气力,是自己突然的啼哭把父亲的魂唤了回来,不然怕是要随母亲同去了。。。。。。振灵,父亲差人调制了许多,燃在了母亲的牌位前,燃在了祖父的牌位前,也燃在了齐家先人们的牌位前,不曾间断。
失了母亲遗下的玉佩,齐子衿将手中的瑶琴放在了供桌前的席垫上。当时在齐子衿心里,许是想将空余的位置填补起来罢,捆缚自己的责任渐多了起来,明了得很,往后像今日之前般闲适的日子不多了。从决定跪拜于帝王座下开始,齐子衿默默地敛起锋芒的羽翼,收纳起属于年少气盛的光华,面对着齐家列祖列宗,深深一个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