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忱，如果你真的怕我出危险，你就跟我一起去！”
    原来小航这么晚了是真的要出去。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儿呢。我想问，但是没问，我知道，除非我和他一起去，否则别想从他口中知道他去哪儿。这就是他的脾气。
    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大人们的卧室，灯早已经熄灭了，他们是怕影响我学习，所以配合我的时间早早歇息。
    我压低声音，拉住小航的胳膊不让他走，继续不屈不挠地想说服他，“小航，都快十点了，爸妈都睡下了，我们两个怎么能擅自跑出去呢，你有什么事明天我再陪你出去，行不行？”
    他冷哼了一声甩开我的手，又开始穿刚脱掉的外套，对我说：“柳忱，快十点了，过了十点我要是还没走，那我可真的危险了。你跟不跟我去，痛快点，自己决定。”说着就要往大门口走。
    我又看了看爸和付阿姨的卧室，那里静悄悄的，我的心里乱七八糟的一片，说不出是背叛他们信任的害怕还是小航夜里出去的担心，或者对于未知的兴奋什么的，我只知道，今天我不能让小航一个人出去。
    小航已经传好了鞋，开开门走了出去，将门轻轻掩起。我咬咬牙，回到房间里，将被子铺好，又再被窝里塞了个枕头，穿好外套，关上灯。来到客厅了，我听见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微弱到快要消失，小航走远了我可就真的追不到他了。
    我赶紧穿上鞋，在走出家门的一刻，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爸，付阿姨，对不起。”，然后转身离开了家。
    冲出楼门口，眼力所及已经没有小航的影子。
    将近十点的街道上，虽不是空无一人，但也人影萧条，冷冷清清的。
    一盏孤灯路灯将昏黄的光投射在地面上，我站在灯光里，包围在四周的是浓重的黑暗。一阵风起，或一个陌生的人走过，我就会突然感到害怕，不知道怕什么，人或者鬼，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小航，不管怎么样，我怕一个人呆着。
    我赶紧抻长了脖子四下张望，终于发现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似乎站在那里，向我看。
    我向那身影飞奔去，似乎从来不曾好好运动过的身体瞬间变得灵活起来。那是小航，我不会看错的。
    我蹲在地上喘个不停，喉咙里胸口间像含着一口血一样。我盯着地上小航的影子，生怕他再跑了，我又追不上他。他站在那里，偶尔半蹲着帮我拍拍背，不耐烦地嘟囔着：“慢死，等你半天了……跑这么几步就累成这样，没用……”
    我渐渐喘匀了气，大脑也慢慢开始思考，他是站在这里等我么，那就说明他有绝对的把握我一定会跟出来，为什么他这么有把握，为什么他一定要我跟着来，他到底要去哪儿……
    还没等我想清楚，小航一只大手捞过来，将我塞进不知什么时候听在路边的出租车，他跨进副驾驶，有些急的说：“师傅，红日KTV，麻烦快点。”
    红日KTV？！小航，这么晚了，我们到底是要去干什么？！
    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外表看上去只是低调的气派，而进入玻璃大门后，迎面可见的是一排排衣装整齐的青年，恭敬地垂手站立两旁，宽敞的大厅里并不明亮，玻璃的墙面反射着吊顶上华丽而暧昧的灯光，随意的摆设即使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价格不菲，皮质的沙发随意地摆放在角落里，上面坐着慵懒的人，穿流的人们低声笑语或眼神迷离，或神情亢奋。
    我的眼睛不敢放肆，只故作矜持偷偷瞟着周围的一切，以我有限的经历和感知力，我只知道这一定是个奢侈浮华的地方，流连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小航跟一个接待我们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便一躬身，示意我们跟随他走向一个方向。
    看着小航轻车熟路的样子，我赶忙跟紧他，生怕在这浮华的迷宫里走失，心里不禁越发紧张起来。
    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半透明的玻璃大门前，服务员敲了敲门，退到一旁。小航看着跟在身后，一脸忐忑的我，轻声说了句：“别怕，跟着我，小心说话。”接着推开了那扇玻璃大门。
    包厢里的喧嚣就着缭绕的烟气和酒味扑面而来，我一时不能适应黑暗的环境，眯起眼睛想看清楚隐藏在闪烁的屏幕下的人。
    我感到一时间所有的嘈杂声、笑闹声、歌声喊声全部都停止了，所有人都转过来看向门的方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地攥住了小航的衣角，这时候我突然惊醒了，连忙放开。
    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从人群中站了起来，渐渐从黑暗中走出，风姿绰约地走近了，我这才看清，她长的十分艳丽，透着毫不掩饰的风情，眼角眉梢带着一点凌厉，让我想起了王熙凤。她穿着打扮入时但不失端庄，我一时猜不出年龄，
    她声音朗朗地说：“小航，你可算是来了，我一直等着你呢。”说着便张开双臂。
    小航小步上前，就着那女子的双臂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后面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的喝彩声和口哨声。
    那女子越过小航的肩膀看见了傻站在后面的我，于是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笑着问：“小航，怎么不介绍介绍，这是……”
    小航转过身来，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我紧张地看着他，他扫了我一眼，眼神全部又看向那女子，说：“大薇姐，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的哥哥，柳忱。”
    我傻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谈话中我是否应该插嘴，于是就一声不吭，任凭那人抓着我的手不放。
    有人轻轻踢了我一下，我低头一看，是小航，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对着那女子大声喊了句：“大薇姐好！”
    她扑哧的一声笑了，接着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另一只手也拉着我，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柳忱，久闻你的大名，今天终于开了眼了！咱们同岁，你就别叫我大薇姐了，叫我大薇就成。”
    我面红耳赤，窘迫地低着头，闹了半天她和我同岁，我刚才的样子肯定傻透了！周围的众人依旧哈哈笑着，小航却站在旁边没什么表情，我偷偷瞄他，他似乎没有生我的气，我这才稍稍平静了。
    大薇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小航向她刚才的位置上走去。
    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这里昏暗的灯光，这才看清，包厢中间的茶几上凌乱地摆满数不清的酒瓶和杯子，正中间摆放着两个巨大的双层蛋糕，蛋糕上写着“祝大薇姐生日快乐”。
    原来今天你是给大薇庆祝生日。
    这“大薇姐”到底是何许人物。
    我又发着愣，就听小航的说道：“今天是大薇姐的生日，我敬你，大薇姐，我祝你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永远是我们敬爱的大薇姐！”
    说着他一仰头喝下手中的一大杯酒，又连喝了两杯。
    人群阵阵欢呼叫好，小航抹了抹嘴，看着大薇。
    我赶忙冲到小航身边按住他的手腕，低声地对他说：“小航，你怎么能喝酒呢？！你怎么能喝这么多呢？！”
    小航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啤酒而已，别说话，别生事。”
    我这才发觉自己多事了，赶紧看了看大薇，她好兴致地看着我，笑这说：“别担心，小航是海量。”
    说着斜眼看向小航，“小航，难道我就只是你大薇姐么？”
    四周围的人更加起哄了，齐声喊道“再喝！再喝！”
    小航笑着，不接大薇的话，自顾自倒了满满一大杯白酒。我吓得又要蹿过去阻止他，看见他向我投来一个坚定的安抚的衍生，这才生生止住脚步。
    “大薇姐，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迟到了，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一杯。”
    满满一杯白酒，小航眉头都没皱一皱就喝下了，说着又倒上一杯。
    “大薇姐，柳忱是个书呆子，不会喝酒，这杯，我替他敬你。祝你生日快乐。”
    第二杯也一仰而尽。
    我呆立在自己的位置上，连阻止他的念头都忘记了。
    小航放下酒杯，过来拉着我的手，拽着我坐下。他的手像一团刚刚开始燃烧的火，越来越热。
    我担心，担心得害怕，我害怕他会喝酒，我害怕他喝那么多会难受，我害怕小航结交的这些人，我害怕夜里私自逃出来的我们会被父母发现，我害怕小航不再是我认识的小航……
    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紧紧地回抓着小航的手，鼻子发酸，我觉得我快要哭出来了。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我微微抬起头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小航使小力掐了我的手背，用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语气对我说：“别怕，我在这。”
    我傻坐在小航身旁，他的另一旁坐着大薇。
    如果我看不出大薇喜欢小航，那我就是傻子。
    这么多的人，她偏偏对小航最好，让他坐在身旁不说，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妩媚得生动，眉梢眼角带着数不尽的风情。
    我猜不透小航的心思，不知道他对大薇到底是什么心思，他不抗拒她的亲近，却也不主动亲近她，言语间时而轻佻，时而又正经。我想小航就着这样的一个人，不会轻易表露出对谁的好，什么都藏得严实，让你对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围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男男女女一帮一对的，喝酒划拳玩色子，唱歌起哄，干什么的都有，我融不进去，心里干着急没办法，就只能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听小航和大薇聊天。
    “小航，给我带什么礼物了？”大薇歪着头，巧笑倩兮。
    小航倒了一杯红酒，放在大薇的手里，顺着她的语气说：“大薇姐不是说，我把自己带来就好了么？”
    大薇将手里的酒又放回桌上，倾向小航，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地说：“哦？那我要好好看看我的礼物了……”
    我赶忙将头转过来，死死地盯着前方屏幕，心里将小航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骂了个遍。
    小航突然转过身来，亲昵的问我：“哥，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我被吓了一跳，今天的小航，似乎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大薇的眼光顺着小航看向了我，我清楚地分辨出那眼神里的揣测，以及细微的警告。
    她在告诉我，离小航远一点，离他们远一点，不要打扰他们。我不由自主地摇着头，向后缩了缩。
    小航转回身，似乎忘了刚才的话题似的对大薇说：“大薇姐，怎么没见着大飞哥，他去哪儿了？”
    大薇这才将目光从我身上收回，笑容一下子又绽开。她点起一支烟，雾气轻吐向小航，“他去接一个朋友，一会儿就到。”
    我如坐针毡，大薇的眼神让我坐立不安，这电灯泡再当下去，我非让大薇的目光穿透了不可。
    我在自己反应上来之前“噌”地站了起来，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看我，又接着干自己的事去了。我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开口却依然结结巴巴的，“小航，大薇，我去趟洗手间，你们慢聊。”说完就不管不顾直冲向玻璃门。
    小航在我身后喊道：“哥，我陪你！”
    我顾不得理他，只想着赶紧冲到门外，在玻璃门外我才能好好地松一口气。
    小航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胳膊，我不敢想象身后大薇的表情，更不敢回头去看。
    这时候，门开了，几个人走了进来。
    大薇朗声喊了一声：“哥，你们来了！”
    小航的身子一凛，抓住我的手也不由得收紧了。
    门口站着一个高高的男人，身后跟着几个跟班儿似的人物，依偎着他的是个长头发的女子，两人态度亲密，那女子紧紧抱着男人的胳膊。
    那是席绢。
    我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我安慰自己说，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席绢怎么会认识大薇的哥哥呢。
    但这念头只是一瞬间而已。
    席绢先开口对我说：“柳忱，你也来啦。”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大脚狠狠压向地面，四周的人都无限高大起来。血液不知道涌到哪里去了，我只觉得手脚冰冷，连心脏都干涸的无力，眼睛里头脑里只剩下席绢淡淡的笑容，和那句“你也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