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甩掉了席绢，也没有等付天清，一个人往回家的路上慢慢地走着。
    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走得很慢，慢到我想就这么一直在这条路上耗下去，不用回家，不用回去面对小航。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我抬起头看看周围的街，也已经没什么人了，不知道家里爸和付阿姨会不会着急。
    暗沉沉的地面上不知道从哪里闪出一个人影，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缓缓走向我，站定在我面前。
    天很黑，但我还是一下认出了他。
    他没有说话，走上前一把揪住我的领口。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一双瞪着我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如果我可以形容，我会用“凶狠”这个词。
    “小航？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的么？是家里着急了么？”
    他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他的脸从黑暗中显露出来，离我很近，我可以看见他皱起的眉头中间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紧紧攒着我的衣领，力道大得我快呼吸不了了。我被迫使劲地挣扎，可是缺氧造成的晕眩让我开始神志不清。
    “小航……你……你放手……”
    我胡乱地扒着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张牙舞爪地抽打他。
    他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我感到自己的气管像被重新打通了一样，呼吸带着血腥气，我顾不得其他，拼命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手依旧攥着我的衣领不让我逃离，我半跪在他的面前，意识已经模糊了，只看见一张嘴，带着讥讽的笑，轻声地说：“背叛我的人，我想让你死几次，你就得死几次。”
    我感到脖子被一双手圈住，慢慢地收紧，窒息的痛苦再次向我袭来。
    我死死地抠住他的肩膀，用尽全力，却只发出像破风箱一样的呼呼声。
    我还是这么的没用……
    我回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左脸上火辣辣的疼，全身冰凉，冒着冷汗，一旁是被大力掀倒地上的被子。
    小航站在床边，抱着胳膊看着我。
    他像梦里一样，眼神冷冰冰地瞪着我，嘴角带着不屑和讥讽。
    我知道那只是个梦，但我还是无法遏制地想躲开他，躲得远远地。
    我跳下床，捡起地上的棉被，把自己包裹起来，蹭到墙角坐下来，盯着一直站在床边看着我的付航。
    “你有病啊？！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杀你的！”
    他终于开口了，谢天谢地！现在哪怕是向往常一样一句讽刺我的话，我都乐于听到。
    他站在原地，似乎知道我现在很怕他，于是没有走过来，也没有再继续骂我。
    “小航，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我裹紧棉被，温暖让我稍微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刚才睡着就听见你在这翻来覆去地折腾，我过来的时候你快用棉被把自己闷死了。”
    在梦里想杀了我的是他，现实里救了我的也是他。
    我看着小航，他的脸慢慢与梦里那个想杀了我的人重合。
    “小航，你知不知道在梦里，你差点……”
    “柳忱，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以为我是傻子么？”
    他打断我的话，我看着他绕过床脚，一步步向我走来，脸上毫无表情，但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怒气。
    “柳忱，你行啊！和席绢的事瞒着我，你好大的胆子啊……你是不是以为你能瞒过所有人？”
    好像在梦里一样，好像在梦里一样，他走过来抓住我的衣领，狠狠地瞪着我。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被刚才的梦境魇住了一样，他和梦里一样，带着疯狂的神情，却轻声细语地在我耳边威胁我。
    “柳忱，我像在你梦里一样想杀了你……但是我不会，我要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人是不会好过的……”
    他揪着我的下巴逼着我看向他，我不能控制自己浑身发抖。
    这样的小航我从来没见过，他不是那个顽劣暴躁的少年，而是一个冷酷而疯狂的男人。
    “付航！你冷静点！”
    我想大声叫醒他，却不得不压低里声音，我怕吵醒熟睡的父母。
    “冷静点，我这几天冷静得够久了，你知道我有多想揍你这张脸么？！”
    他一把开了我的衣领，我恍惚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现实中，还是在另一个关于小航的噩梦里。
    “上床去，睡觉。”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缩成一团的我。
    “柳忱，我告诉你，玩女人，你还不配。”
    我真没出息。真没出息。
    我恨死我自己了。
    为什么付航他总是能将我踩在脚下，总是能戏弄我于鼓掌之间。我是个初中生，不是当年那个像豆芽菜一样的小孩儿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害怕付航？！
    我总是痛恨自己的懦弱，明明不是我的错，我甚至不知道这件事因何而起。就因为席绢，他竟然能这么冷酷的对待我，而我连向付航询问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我曾经为他的存在伤脑筋过，抱怨过，也欣慰过，感激过，现在我明白了，付航就是付航，不会因为我对他的好儿改变他对我的坏。也许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他再远一点。
    我开始不理睬他。非要说话的时候我才会搭一声，绝不离他一米之内的距离。
    天清总是问我是不是又搞家庭战争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是我和付航的不太光彩的内讧，天清知道了没什么用，况且，我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于是，三个人还是表面上风平浪静地相处着。天清和付航渐渐友好了起来，起码不再向从前那样一个说另一个骂了。我喜欢这样，好像我们家有三个兄弟，这样我就可以最大程度地隐身起来，眼不见为净，我无视他，他也无视我。
    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小航和天清，反正我嫉妒他们两个可以那么轻松地相处，不用忌讳做了哪件事或说了哪句话就惹恼了对方。为什么我和小航，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却始终不能像一家人一样，向彼此走再近一些。
    付航，看来我们还是做陌生人比较安全。你对我的好和坏，我还是都忘了吧。
    “柳忱，最近你和小航变得不太对呀。”坐在我前排桌上的人烦死人地念叨着。
    “别吵，我做题呢。”
    “柳忱，我帮你打探了这么久的消息，你就不想知道真相么？”
    “付天清，你离我远点，我学习呢。”
    “现在是午休时间！”
    一双手从我眼睛前面抽走了习题册，我无奈地抬起头，“付天清，你烦不烦啊？！”
    “烦！很烦！”
    他嬉皮笑脸的，让我有火也发不出了。
    “柳忱，你也就有能耐冲我发火吧，遇见付航又变软茄子了！”
    “你……”
    我想骂他一句，可想了想，他说的没错，还是闭嘴吧。
    “柳忱，付航知道你和席绢的事了。”
    “我知道他知道了。”我没好气地搭他，“说不定就是你告的密呢。”
    “啊不是不是！”他急忙否认，“不是我！我怎么能背叛你呢。可能是席绢说的也不一定啊……”
    我盯着天清看，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哎！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怀疑我呢！”
    天清看我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向我肩头虚打一拳。
    “天清，你说小航为什么什么都要管我？我和谁交往关他什么事呀？”
    “不知道，可能他天生看你不顺眼呗。”
    他蹭到我身边的椅子坐下，用手支着头，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那为什么席绢要告密呢？”
    “澄清一下，我只是说可能，可没说一定是她啊。”
    “我知道就是她，没有别人还知道这件事了。”
    “可能，她被你甩了，想报复你吧。”
    “我没有想甩了她，我只不过是脑袋里有点乱……你说，她会是那种人么？”
    “谁看见都只是表面而已，你何必那么相信她呢。”
    我转回头开始想自己的心事。这世界上的人和事，我真的搞不懂。
    我一点儿不想把席绢想得那么坏，毕竟她是除了天清外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愿意也只能相信这两个人。
    天清误会了我以为我想尽快跟她撇清关系，我不是想甩了她，也不是不想甩了她，只是觉得，如果和她两人能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做朋友也未尝不可。
    我不是那么绝情的人，也做不到那么干脆。
    练习册又回到了书桌上，旁边的天清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想了，晚上一起回家！”说着一挥手离开了我的教室。
    我冲自己的桌子笑了下，不管那么多了，晚上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