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华抱着无尘走了很久很久，无尘睡了醒，醒了睡。
    开始周围只是一片荒凉，渐渐地竟有了人烟，是凡人居住的村子。接近村庄前，渊华幻化为黑发黑眸的凡人模样，在经过几个小小的村庄后，来到了人间西部的边城邺城。
    热闹的大街上，突然之间毫无声息，所有的人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咽喉。
    渊华抱着镜无尘缓缓走过，毫不理会周围痴痴盯着他失却声音的人群。
    倒是无尘，本来看到热闹的场景还有些害怕，现在突然之间如此的静谧，好奇起来，小小的脸从渊华的怀中转过来，向外看去。
    渊华注视着无尘的动作，也不阻止，眼眸中始终荡漾着笑意。因着这笑意，渊华身上疏离的气息淡去了很多，像是天上的银月沾染上了些许尘烟，不再是高不可攀。
    “彭!”在这寂静的时刻，这轻微的响声顿时被扩大了十倍。
    本来盯着渊华的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孩子发现手中的冰糖葫芦掉了地，这下可顾不上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了，当下哭闹起来。
    扯着旁边父亲的衣袖，哭嚷：“爹爹，我的冰糖葫芦，呜呜，爹爹再给我买！”
    大家的视线顿时凶恶起来，狠狠瞪着那个哭闹的孩子。
    孩子的父亲有些吓住了，连忙将孩子抱起来，细声哄着，孩子的声音却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大。
    无尘被声音吸引住了，转过头看去，看看那对父子，又看看自己和渊华，看看那对父子，又看看自己和渊华。
    小小的脑袋侧着，眉头微微地皱着，像是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渊华看着怀中的孩子眉头皱着，伸出手将他的眉心轻轻抹平。
    “尘儿在想什么？”声音清澈温柔，山间流水一般轻灵。
    虽然知道怀中的孩童尚不会言语，但还是会对他诉说，期盼着有一天可以得到回应。
    注目了三千年，沉睡了三千年，守候了一千年，这七千年太长太长，寂寞也太久太久。
    无尘闻声，抬起眼眸，望着渊华，小手抓着渊华月白的衣襟，越来越紧。
    “尘儿怎么了？”渊华有些担忧，纤细修长的手包住无尘小小的手，将幼嫩的手指缓缓展开来，可不能让尘儿不小心伤到自己。
    “爹爹!”无尘双唇翕动几次，终于将两个字吐了出来，尚不算清晰的发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
    渊华一下子呆住了，却又在转瞬之间眉眼都弯下来，好似月牙，眼眸中微微的水润，要淌下来，却又止住了。
    这一刻，流光安谧，人世静好。
    “尘儿，我终于听到了，再叫一声!”渊华拥着怀中的孩子，诱哄着。
    “爹爹!”无尘应声唤着。
    渊华笑意越发深，眼中的水润也越发明显，却又被紧紧克制住。
    众生被这笑意吸引，不由自主得向前一步。
    那个没了冰糖葫芦的孩子发现父亲不理自己，只是盯着白衣美人，越发不满起来，哭叫声瞬间上升了一个档次，尖锐刺耳。
    被这哭叫声吓住，无尘一下子收了声，头埋进渊华的怀中，小手紧紧地抓着渊华的大手，才敢转头向那哭叫的孩子处看去。
    渊华看着无尘突然受到惊吓可怜的样子，心疼不已。
    转头睨了那抱着孩子的男人一眼，眼眸眯起，眼中笑意荡然无存，只有深深的阴寒，可以冻死人的阴寒。
    被这眼光骇住，男人吓得呆住，只觉得自己血液也在瞬间凝结了，不由自主哆嗦起来，片刻后突然低下头，抱紧手中的孩子，转身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向外急奔而去，活像是有野兽在身后追赶，将要噬人。
    人群不知这其中隐情，只道这汉子有病，要是美人瞧自己一眼，就是死也愿意了。
    渊华轻声地哄着无尘，从眼角处很满意地瞄到男人向外逃跑。
    不能在人间使用法术，法术的波动可能会让那人察觉，若是尘儿被他发现。。。。。。
    不，我绝不会让他发现。
    将无尘的脸转向自己的怀中，渊华的眼眸中寒霜凝结，潮汐汹涌。
    “爹爹!爹爹!”无尘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只得反复唤着刚刚学会的两个字。
    渊华惊醒，眼中渐渐还暖，再看向无尘，已然是眼神柔和似水。
    无尘有些疑惑，但看着渊华并无异样，小小的脸又贴着渊华的胸膛向外看去。
    渊华见无尘已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便继续向前走去。
    先安置下来，再寻去处吧!渊华定下心思。
    人群看着白衣美人走远，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移动。
    季衔玉从渊华出现在视线中就已经呆住，这会众人移动，立时绊了一跤，才稍微清醒了些。
    见渊华走远，季衔玉急急向前追去，却在人群中前进不得。
    季衔玉心急不已，推开人群向前挤去，却被众人推推嚷嚷，身不由已地踉跄几步，向前冲去，飞了起来，季衔玉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在半空中哀哀惨叫。
    这一下正好是向渊华和无尘扑去，眼见即将撞上，渊华抱着无尘一个侧步，季衔玉悲惨地摔了个五体投地。
    季衔玉趴在地上继续惨叫，却被踢了一脚，耳边传来那个听过一次便不会忘的声音，不过此时这声音不再温柔，反而冷得似冰。
    “叫得好难听!快闭嘴!”
    季衔玉闻声停止惨叫，心中却不断说千万不是，千万不是。慢慢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是一双月白锦鞋，往上看，是月白的长衫，再往上看，白衣美人正微微皱着眉看着他。
    天啊!为什么在"她"面前这么丢脸!
    季衔玉在继续扑街和起来之间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起来更丢脸，还是立刻爬了起来，窘迫地拍着身上的灰，一张脸涨的通红。
    “啪!”一样什么东西从季衔玉的怀中掉了出来，却是一把极精美的描金黑边折扇，季衔玉连忙手忙脚乱地将扇子从地上捡起来，细细地拂去扇子上的灰尘，一边拂一边偷眼瞄向渊华，见他没有看自己，心中有些庆幸，但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无尘本来一直盯着季衔玉看，此刻见到这从未见过的扇子，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渊华见无尘一直盯着折扇，知道他心生好奇。
    “这把扇子借来看看。”
    语毕，渊华便把季衔玉手中的扇子抽出来，白玉般的手心一转，自己握着扇面的那端，将扇柄递至无尘的小小的手前。
    无尘看看渊华，又看看扇子，小小的手一把拿住了扇柄，渊华慢慢松开另一端的手，扇子随之往下坠，无尘颤巍巍地提着，用力想将扇子拿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却还是拿不起来，最后只得抬起头委屈地嘟着小嘴看着渊华，大大的眼睛中隐约有泪水在打转。
    渊华看着无尘委屈的样子，心神却有些恍惚。
    眼前的孩子与记忆中的那个孩子的脸慢慢重叠，一样的嘟着嘴，一样的一脸委屈，而那时自己怎么也无法伸出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隔着自己几丈的地方哭泣，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沉沉落在自己的心尖上，生疼。
    而现在他就在我的怀中，我必不会再让他哭泣，渊华在心中对自己许下誓言。
    纤长白玉般的手指伸出，渊华小心地用指腹擦去无尘眼中未流出的泪，轻轻地捏捏他红彤彤的小脸，用自己的大手包住无尘的小手，握住扇柄，把扇子缓缓打开，一幅绝佳的水墨山水画渐渐展现出来。
    无尘对这扇子越发感兴趣，就着渊华的手翻过来又翻过去，甚至摇晃起来，似乎很是得意，举起扇子，抬起头对着渊华开心地笑起来，好像等待着渊华的夸奖。
    渊华好笑地看着无尘的可爱模样，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尖蹭蹭无尘的小鼻子，暗自瞟了一眼一旁通红着脸手足无措的季衔玉，再抬起头时，心中已有了打算。
    "你家中有几个人？"渊华问季衔玉。
    "呃。。。就。。。就只有我一个。"季衔玉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渊华是问自己，回答的时候紧张地都结巴了。
    对这个回答有些诧异，渊华又瞥了季衔玉一眼，接着却说："那我们去你家借住，带路吧!"虽然是询问的口气，可是渊华丝毫不觉得自己会得到否定的答案，直接先行决定了。
    季衔玉呆呆向前走，身后人群也呆了半天，过后都富有深意地笑起来。
    "傻小子有傻福啊!不过还真是有点羡慕!。"一个老大爷嘿嘿地笑着。
    "什么有点，是很羡慕吧!老不死的，恩。。。"一旁的老大娘狠狠地捏着老大爷的手背，拧了半圈。
    "别。。。别。。。才没有，小花，你怎么又。。。疼。。。疼。。。"看着闹了很多年的周大爷和周大娘，一旁的众人都呵呵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