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兵来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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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黄的帝辇在正午阳光的映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瑶华宫门,萱贵妃远远地甬道里望着那一道明黄,忽的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望着,只盼这道明黄能照亮她的生命,可如今想来,当初的小儿女情怀当真是可笑。她嘴角掠过一丝自嘲,转瞬仍旧换上那副无懈可击的明艳笑靥。
    帝辇到了宫门口停下,萱贵妃娇笑着迎上前,刚行过礼,皇帝的手便搭上来,牵着她一同往宫内行去。
    “怎的今日又迎到门前,虽时气未及夏,可午时日头毒烈,你身子娇弱,在殿内等候便可。”皇帝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边走边同萱贵妃讲着话。
    萱贵妃笑盈盈地回:“妾身知道皇上要来用午膳,所以早早儿的收拾好了盼着皇上来呢,皇上不要妾身迎,可是要急煞妾身了。”
    皇帝听惯了奉承话,只是笑一笑,牵着萱贵妃的手进了内室。
    不同于往常满桌的山珍海味,今日全是些最普通的家常菜,可皇帝看了并不恼,眉宇间藏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萱贵妃看到皇上的神情,嫣然一笑,急忙吩咐太监试菜,这时,婢女已端了净手盆来在一旁候着。
    皇帝净过手,并不动筷,只是看着满桌的菜出神,片晌方夹起一片桂花糯米藕细细品尝,看那神情却有些怅然若失的意味,只笑道:“味道不错,让朕想起当年在江浙游历时尝过的一道菜。”
    “皇上吃得舒心便是妾身最大的福分,”萱贵妃莞尔,夹了只鹧鸪腿放到皇上碗里,“听说皇上这几天咳疾又犯了,臣妾特意向太医求的方,炖了这玉竹鹧鸪,说是润肺健脾再好不过的。”
    皇帝一笑,握了握萱贵妃的手:“难为你费心。”萱贵妃羞涩一笑,又盛了碗枇杷汤递上去,一时席间无语。
    半晌,皇上看到萱贵妃头上的玉如意珍珠步摇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听说昨日你把那一对血如意赐给了清儿,那可是你家传珍宝,作贺礼未免太贵重些。”
    萱贵妃笑意盈盈:“皇上又打趣妾身了,哪里是什么珍宝,只怕还入不得皇上的眼呢。不过,那对如意是妾身入宫前额娘留给妾身的,说是有辈辈相传的习俗,只可怜妾身膝下无女,传承不得。可清儿这孩子自小灵动聪慧,妾身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送去如意也是盼望她婚后能与肃儿举案齐眉,在王府事事顺遂如意。”
    皇帝笑着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道:“宫中素来有用如意挑蒙头红的做法,取吉祥如意之意,待肃儿与清儿成婚时便用爱妃那对如意来挑,可好?”
    “谢皇上成全。”萱贵妃满眼笑意,施施然行礼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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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例,公主出嫁前需得由教养嬷嬷教习各种礼数,清歌也不能幸免。此时,日头正毒,清歌却头顶着本书练习莲步盈盈。
    贴身伺候的宫女名唤纸鸢的,端着盘水果巴巴地在旁边望着,一心只盼太子能早点来解救公主。谁想,到的不是太子,而是一名太监总管。
    守宫门的小宫女急慌慌地通报:“公主,清心殿的常公公来了。”通传过,那小宫女又忙忙退下,心想,公主不知又闯了什么祸惹皇上生气了,反正只要常公公一来总归是没好事的,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清歌闻听通传,心中既欢喜又忐忑,喜的是可以暂时打发了教养嬷嬷,自己也得空休息,忐忑的是,常公公来宣旨,那定是不知皇上又抓住她哪条小辫子了,免不了要挨一顿责罚。
    收了头顶的书交给嬷嬷,清歌已整了着装就准备接旨,却听常公公忙呼一声“不敢”,就要跪下,清歌觉得奇怪,这才抬头看向常公公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原来手中并无圣旨,也就是说这次不是坏事咯。清歌心中暗喜,还未说话,只见常公公行了礼,口中道:“奴才常三见过公主,给公主请安。”
    “起来吧,”清歌笑了笑,道:“日头毒,公公里面说话。”说着便往厅中去。
    常三低低地应一声,随公主进了厅堂。见公主已坐稳,常三躬身一笑,便开始传达圣意:“皇上听闻萱贵妃前日赐予公主一对血如意,直赞那对如意是上好极品,指定公主大婚当日由那如意来挑盖头,按宫规,这所有礼器都应交由内政司好生保管,免得出了差错,奴才正是为此事而来。”
    清歌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茶叶正要喝,一听常公公提到那血如意,心中惊诧不已,茶杯停在半空顿了一顿,终是缓缓送到嘴边。
    呷一口茶,清歌笑着将茶杯放下,道:“既然父皇钦定那对如意做礼器,本宫自然要将它找出来交予公公,只是昨日本宫方命婢女整理库房,怕此时里面正乱得很,一时找不到,不如待本宫命人细细找一找,待明日找出来再派人送予内政司,也免了公公一趟劳碌,公公意下如何?”
    那常三思量片刻,并不应承,只是支支吾吾:“这。。。皇上的旨意,奴才怕是。。。”
    “父皇那里自有本宫担着,这挑盖头的礼器想来并不着急用,晚一日自然耽误不了什么,烦请公公回禀皇上,明日本宫自会派人将那对如意送至内政司。若出了差错,本宫自会向皇上领罪。”清歌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捏着杯身的指尖已泛了白。
    常三听罢忙赔笑道:“公主言重了,那奴才即刻便去回禀皇上。”
    “有劳公公了,”清歌笑着点点头,说着,又吩咐身旁的婢女,“纸鸢,好生送公公出去。”
    纸鸢应一声,送常公公出了门。见两人已行得远了,清歌“砰”地一声将茶杯放到桌上,沉着一张脸、压抑着怒气朝身后的兰问道:“兰妈妈,那日血如意的事除了几名贴身婢女,还有谁知道?”
    “除了屋里的。。。”兰努力回想,神色焦急,忽的眉心一动,道:“应当还有前几日新入宫的一名小宫女,那日正是她当值看守库房,莫不是她清点库房时发现的?”
    见公主只皱着眉,不说话,兰顿了顿,又道:“公主,现如今只有太子殿下能帮得上忙了。”
    清歌深深地吸吐一口气,思忖片刻:“内政司送来的三名宫女并一个太监现都派做什么差事?”
    兰略想一会儿,道:“宫女里,一名派往库房的,两名夜间掌灯的,还有名太监在后院做些劈柴挑水的粗活,公主放心,屋里伺候的仍是旧人,并未添新。”
    “嗯,”清歌应一声,起身便往外走,边走边道:“兰妈妈,去库房把那对如意取出来放到寝殿里,再把浮香殿的规矩同那几个新入宫的奴才好好讲一讲,我有点事出去一趟,定赶在晚膳前回来。”
    兰紧紧跟在清歌后面,听她说要出门,不禁忧虑地皱起眉,眼瞧着纸鸢从宫门口迎过来,忙道:“让纸鸢陪公主去吧,公主一人出门,奴婢总是不放心。”
    清歌想了想,道:“也好。”说着便唤前面的纸鸢,与她一同出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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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彰宫---含明殿
    三四摞奏折堆在案上,一旁是厚厚的几本账簿与花名册。几案后,天铎王朝的太子正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宫殿内静悄悄的,除了研墨声,衣服与纸张的摩擦声,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好一会儿,萧肃放下笔,轻轻吹干奏折上的墨,阖起奏折,头也不回地递给身后的太监:“送至户部。”待小太监去了,萧肃瞥到案旁已凉透的鸡茸粟米羹,才想起自己尚未用午膳,可看了看眼前厚厚几摞奏折,而太阳渐渐西行,便顾不得其他,又拿起新的奏折批阅起来。
    清歌在殿门口悄悄地看了半天,却默不作声,而宫里来往的太监似都已见惯,并不通传,只当她是空气。清歌看着看着,忽然离了门,拦住一名过路的太监。那太监急忙行礼,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清歌拉到一旁。
    “小忠子,通知厨房给太子另做碗粥来,再备几个小菜。”清歌小声吩咐着。
    那名唤小忠子的太监咧嘴一笑,也小声说道:“奴才就知道,公主一来,定有法子让殿下吃饭,打公主一进宫门,奴才就让厨房就备上了,现下应已备得差不离,奴才这就去传膳。”
    清歌抿嘴一笑,心想这个小太监倒也机灵,便点点头放他去了。
    静静看着含明殿内那个似已凝固在案旁的身影,清歌心中说不清是苦是甜。自从去岁皇上立肃哥哥为太子后,他就一直这样忙碌,有时一连十几天都见不到人影。习惯了黏在他身边的生活,乍一分别心中竟烦闷起来,而这种烦闷是同琰跟珏他们打发时间所不能消减的,也只有夜晚绪哥哥偶尔造访心情才得以稍稍轻松起来。
    正是这种分离将她懵懂的少女之心开启,让她明白了情为何物并为之欣喜甜蜜,可也正是这分离令她在痛苦煎熬中郁郁度日。相思苦,苦相思,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公主?”身后的纸鸢悄悄叫一声,清歌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小忠子已端来托盘,见公主没反应却也不敢擅自进殿,只得在一旁候着。
    清歌笑了笑,接过托盘,道:“我来就行了,你先下去吧。”小忠子笑嘻嘻地应一声去了,纸鸢仍在门口候着。
    清歌轻手轻脚地端着托盘进了殿,静静地在案旁站着,见萧肃批阅得认真不忍心打扰,便将托盘放到一旁的圆桌上。许是托盘落桌的动静大了些,萧肃皱着眉看过来,瞧见是清歌,却又轻松地笑了。
    “你何时来的,我竟未发觉。”萧肃放下笔,笑望着清歌。
    “不过刚来,”清歌甜甜一笑,走到萧肃身边将他拽到圆桌旁,佯怒嗔道:“再忙也要先紧着身子,累垮了看你还怎么为父皇分忧。”
    萧肃笑着抬起手用手指轻敲下清歌的额头,又望一眼那堆折子,终是端起碗来,将一勺粥送进口中。
    清歌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萧肃用膳,一句话未说,却满脸甜蜜,仿佛只要能静静看着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萧肃以最快速度优雅地用完膳,无奈地用手弹一下身旁的小花痴,问道:“今日不是教养嬷嬷教习礼仪的第一日么,你冒着被父皇斥责的危险打发了嬷嬷却来找我,总不至于是来专程监督我用膳的吧,可有什么事找我?”
    听到萧肃的发问,清歌皱了皱眉,看着案上那堆奏折,想好的话却忽然说不出口。他已经这样劳累,我还要为他增加负担,实在是不应该,清歌心中如此想着,面上轻愁已转了佯怒,道:“人家就是想来看看而已,何况那教养嬷嬷实在是太严厉,已练了足足一上午的‘莲步’,走得脚都酸了,可她下午还要接着练,照这样下去,我简直要被她活活累死了!”
    “呵,”萧肃笑着又弹一下清歌,“不许这样抱怨,让旁人听去你岂不是又要遭殃?”
    清歌嘟着嘴,满脸的不服气。
    萧肃无奈一笑,道:“好了,我会差人跟嬷嬷说让她劳逸结合,这样可好?”
    清歌一听,面上的怒意已装不下去,便也不再装,只是心满意足地笑,可那笑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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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地看着萧肃批了会子奏折,清歌带着纸鸢从德彰宫出来,此时日头已渐西。
    一旁的纸鸢已沉不住气,满脸焦急,小声问:“公主,太子怎么说?”
    清歌叹口气,淡淡地道:“我没跟他说。”
    纸鸢一听,顿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可偏偏公主气定神闲一点都不急。如意已摔碎,明日可怎么交到内政司去!皇上疼公主,定不会责罚她,可那萱贵妃一向视公主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怕就怕她会借此生事。而如今,太子是唯一能在萱贵妃面前说上话让她高抬贵手的主子了,萱贵妃毕竟是他的生母,好歹要顾及母子之情,说不定看在太子求情的份上会放过公主。可是,公主竟然白白放弃了这个机会,真是急煞人也!
    这厢纸鸢急得额头直冒汗,那厢清歌却走得不紧不慢,越过无数宫门,经过无数左转右转之后终于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只见那宫门上着青铜大锁,门上密密麻麻用朱笔写满神秘的咒符,只看一眼便让人背生寒意,毛骨悚然。
    纸鸢不知不觉被领到这里,却一眼识认出这个地方,不禁吓得“呀”一声叫了出来。心想,这不是前些年经常闹鬼的灵毓宫么,这里可是宫中禁地,公主怎么敢来这种地方!
    “嘘!”清歌手指竖在唇上,示意纸鸢噤声。她看一眼西沉的落日,静静地站在那扇门前,像是在等待什么。
    看着这个荒草丛生、悄无声息的宫苑,纸鸢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恐惧,只得拽着公主的衣袖,向她身旁靠了靠。
    清歌感受到纸鸢的恐惧,朝她安慰一笑,轻轻地握着她的手,眼睛仍是不停地看向西方。见那落日马上就要沉落西山,清歌从袖中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竹哨,吩咐纸鸢道:“捂住耳朵,没我的吩咐不许拿开!”
    纸鸢虽觉得奇怪,但看公主的眼神十分严厉,便牢牢地捂住了耳朵。
    清歌将那竹哨送至嘴边,吹奏了一串音符,吹罢,便拉着纸鸢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此时,落日完全西沉,灵毓宫大门上的咒符却忽然发出一层朦胧的红光,映着西边的晚霞静静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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