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飞蛾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25  更新时间:12-03-26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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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心殿

    龙椅上正紧锁双眉批阅奏折的是天铎王朝第十一任皇帝,明黄的龙袍映衬出他威严的面目与尊贵的气质。

    “皇上,元道长在外面候着呢,您看。。。”在他身后,一个尖嘴猴腮、头发花白的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罢此话,皇帝停下手中的朱笔,原本坚毅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他闭上眼,收起桌上的奏折,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太监:“召。”

    太监领了命,疾步朝偏门走去。

    不一会儿,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入殿中,身上的道服松垮垮地搭在一副骨头架子上,仿佛微风一吹就会散。老道长正要行礼,忽听得头顶上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元道长是三朝元老,岂容怠慢,免礼,赐座。”

    老者抬起头,感激地将手搭在拐杖上,勉勉强强做了拱手的动作,一张嘴露出几颗可怜的牙齿:“老道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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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旖绮宫

    “公主,大事不好了!公主!”一名宫女叫喊着跌跌撞撞地冲进旖绮宫,丝毫不顾忌正熟睡着的众人。

    “大晚上的喊什么喊,仗着跟公主的时间长就嚣张,有什么了不起!”守夜的宫女不满地嘟哝着,恨恨地看着她飞进皓月公主的寝宫。

    “公主!”宫女焦急地推醒榻上熟睡的萧绮,语无伦次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萧绮此时还未完全清醒,根本听不懂贴身侍女桐在说些什么,只从她焦虑的表情中读出了紧迫。

    “公主,您快逃出宫去吧!”说着,桐急忙跑到一旁的殿里为公主收拾行李。一边手忙脚乱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已经买通了西门的守卫,他们不会阻拦您出宫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静静地看着桐收拾行李,萧绮暗自不动声色地想着,心里已经明白了三分。

    “父皇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桐,你多虑了。”萧绮起身下榻,为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冷茶。正要一饮而尽,桐忽然从偏殿里跑进来,一下子跪在她面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公主,不是奴婢多虑,是皇上。”桐抽泣着说道:“福寿宫的小顺子捎出消息来,说皇上已经查出公主施行巫蛊的证据,明天一早就要拿公主。。。拿公主问罪。。。”

    听闻此言,萧绮沉稳的气息猛地一滞,又归于平静:“我没有罪。”

    “公主!”桐爬到萧绮的脚边,不忍地哀求道:“公主,您放下执念吧,太子已经殁了,您若再出什么事,皇后娘娘泉下有知可如何安息。。。”

    “不!绪已经回来了!他回来了!”萧绮激动地把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茶水溢出白瓷碎片,散乱地朝四周流去。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殿外陆陆续续传来几个宫女畏惧的声音,宫灯将她们的影子打在门上,随着烛火飘飘摇摇。

    萧绮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朝门外道:“没事,都退下吧。”

    桐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公主!奴婢。。。求您了,您。。。就走吧。只要您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望着门边陆续散去的影子,萧绮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眸中忽地涌现出一丝坚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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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景苑

    御景台上,几位皇子依序站在皇帝周围俯视着大半个宫城,默不作声。半个时辰过去了,珏和琰渐渐地有些撑不住,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只有萧肃还站得端端正正,似乎已将炎热的天气抛诸脑后。一旁侍候的宫女、太监也被烈日蒸得昏昏欲睡,可迫于眼前这身着黄袍之人的威严只得尽力撑着。

    正当众人暗暗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之际,一声稚嫩的呼喊忽地从御景台下传来:“皇爹爹~”还未瞥到人影,只听得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清歌从假山后的小路上钻出来,嫩青色的纱衣给烈日下的视觉带来一丝清凉。只见她钻到皇上跟前,像模像样地跪下请安,仍是不改幼时对皇上的称呼:“清儿拜见皇爹爹,皇爹爹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倒也不在意,笑着一把将她抱上龙椅,示意身后的侍女端果盘来:“这么热的天气,清儿不在寝宫里纳凉怎么跑到这里来?”

    “回皇爹爹,清儿独自一人呆在寝宫里觉得无聊,得知皇爹爹与众位皇子都到了御景台,也想来凑个热闹。”清歌乖巧地坐着,趁皇上颔首喝茶的工夫朝几位皇子狡黠地眨了眨眼。

    皇帝放下茶盏,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小姑娘,目光像是穿过她在看另一个灵魂。

    琴歌,你看,才不过七岁,清歌的眉眼已隐约透出你的味道,水灵,通透,漾着清宁的涟漪,果然是你的女儿。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尚在襁褓里安静地熟睡,那样安心的神情让我止不住地想起你。

    琴歌,若你泉下有知,可不要怪我。

    皇帝缓缓闭上双眼,神色似有些疲惫。

    “皇爹爹,你为什么皱眉?你生气了吗?”清歌歪着头细细观察着皇帝的神情,小手爬上他的眉间,将褶皱抚平。

    皇帝猛地睁开眼,怔忡地望着眼前的脸庞,思绪仿佛又回到十五年前与琴歌相遇的那个草长莺飞的春日。

    “公子为何愁眉不展?”苏州河上一叶画舫中,她轻抚着古琴,问了同样的问题。岸边的他从盘缠用光的烦恼中抽离出来,一抬眼,撞上她云朵一样柔软的浅笑。一下子,舍弃一世的风流潇洒,从此只愿在她的笑靥里沉沦。

    清歌被盯得有些发毛,只得试着转移皇上的注意力:“皇爹爹,这里太阳毒,不如让清儿与几位皇子陪你去御景苑转转吧。”

    本以为皇帝会欣然应许,清歌正要跳下龙椅挨到萧肃身旁,忽听得龙椅上的皇帝沉沉地道:“清歌,你先回宫吧,朕知道你是来替绮儿求情的,不必了,朕心意已决。”说完,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刘公公。

    绮姐姐?绮姐姐怎么了?清歌被皇帝的一番话弄得有些糊涂,不是几位皇子被罚站么,跟绮姐姐有什么关系。

    “恭送公主回宫。”刘公公半哄半推地赶着清歌下了御景台。

    “哎~别碰我,我自己会走!”一下御景台,清歌就甩掉袖子上刘公公的兰花指,自顾自地朝旖绮宫的方向跑去。

    “哎,公主,公主!还不快追!”刘公公着急地跺了跺脚,见身后的宫女、太监都追了出去,自己也连忙迈着小碎步朝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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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最后一批哭哭啼啼的宫女已被御林卫关进天牢,耳根终于清静了。

    萧绮是个喜欢安静的主子,所以,旖绮宫从来都是静悄悄的。只是,今日的气氛格外肃杀,仿佛栖居在这里的生命全都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样也好。萧绮这样想着,坐到榻上。刚要躺下,忽然,从宫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惊飞树上几只睡意正浓的麻雀。

    “让我进去!”稚嫩的声音里略带怒气。

    清歌,她怎么来了?萧绮不禁有些意外。

    “叮”的一声,刀剑相碰,接着是御林卫凛冽的声音:“没有皇上的谕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是公主!公主你知不知道!我命令你放下刀剑,让我进去!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武不成?!”萧绮几乎可以想象到清歌嘟着小嘴生气的样子,竟然轻轻笑了出来。

    “臣不敢。”虽如此应承,可御林卫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胆怯与退让。

    呵,御林卫。萧绮的嘴角牵出一丝冷笑。虽说宫里最忌讳的便是巫蛊之术,可软禁一个弱女子竟调来千名御林卫看守,未免有些兴师动众,看来这次父皇不只是做戏给天下人看,他是真的要除掉我。既然如此,何必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如此想着,萧绮拖着上了锁镣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挪出殿门,招手将院子里的御林卫唤到近前,悄悄地对他耳语一番。那侍卫思忖片刻,飞快地朝门边跑去。

    看着侍卫的背影,萧绮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清歌妹妹,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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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妈妈,父皇为什么要把绮姐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清歌托腮望着窗外宫灯照耀下安详沉睡的百年老槐,眼里满是疑惑。

    兰静静地立在一旁,朱唇微启,欲言而又止。

    沉寂片刻,窗前趴在书案上的小身子忽然蹦了起来,差点把一旁的烛台碰倒。兰急忙端起烛台,放到远一些的桌上。

    “不行,我要去问父皇!”清歌从朱漆圆凳上跳下来,嘴里嘟嘟囔囔着朝外跑去。

    “公主!”兰暗暗叫声不好,急忙追了出去。这个防那个也防,长公主的事还是让她发现了,好在暂用远嫁这个借口糊弄住了,否则,若闹到皇上那里,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千万别加重长公主的罪行才好。

    追了不过几步,兰远远地见宫门处转进一个熟悉的影子,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步子也渐渐地慢了下来。

    “参见二皇子。”兰见萧肃驮着乱踢乱打的清歌走近了,忙屈膝行礼。

    “免礼。”萧肃径直进了屋,等清歌稍消停了些把她从肩上卸下来。

    脚一落地,清歌就想往外跑,不想,萧肃早已料到,抢先出手,一把将她拽住,厉声道:“大晚上的,你想去哪儿?!”

    清歌从没见过萧肃这番严厉的模样,不免吓得怔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时,已攒了一汪的泪水在眼里,只差小嘴一噘,就要哭出来。

    兰妈妈在旁看着,虽心有不忍,却并未求情,想着这公主脾气虽倔,好歹有二皇子管制着,不至于出什么大差错,如此一番,让她知晓其中的厉害,以后或许能改一改这脾气。

    清歌看了看萧肃,低下头,咬紧了嘴唇,死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萧肃见此情境,知是自己做得过了火,不由得缓缓放开紧紧抓住她的手,缓和了面容,沉声道:“长公主的事,父皇已拿定主意,多说无益,你去了,反倒添乱,不如默默为她祷告,祈求她在异邦一切安好。”

    清歌低着头没说话,萧肃的手一松开,她便转身跑进了内室,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几声低不可闻的抽泣声。兰刚要跟进去,却被萧肃胳膊一抬,挡住了:“你先退下吧,让她静一静。”

    兰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肃,应了声“是”,便行礼退下了。走过窗下,兰看着屋内纹丝不动坐着、眉头紧锁的皇子,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恍惚忆起十年前他管她叫“兰姐姐”的样子,那时的他是那样的天真无邪,阳光明媚。可是,究竟从何时起,他竟变得如此阴郁冷漠,捉摸不透了呢?

    屋内,萧肃静静地坐着,听着内室里哭声由弱变强,又由强变弱,最后逐渐没了声音。在那一瞬,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他却觉得心内茫然。能瞒多久呢?他问自己。因为不想让她过早地卷入这深不见底、污秽肮脏的宫廷漩涡中,所以很多事情不敢让她知道真相,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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