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起涟漪 棋落黑白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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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流淌,穿过指尖,一阵阵清凉的触感。两旁树荫繁密,树下平躺着一个人。
衣衫有些散乱,头发沾着水黏在了脸庞。白皙的额上被划出了几条细小的伤口,隐隐泛着血色,承着苍白的肤色,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远远地跑来一个衣衫依旧凌乱的人,步伐不快,右脚似乎被什么绊住了,一直拖在身后,走路十分不方便。右手也垂着,不同于脚地是那人的手臂处的紫色衣衫被浸红了一片,衣裳上的血迹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时不时还顺着手臂滴落在路面上。
紫衫人蹒跚着脚步走到另一人身旁,从怀中取出小颗果子,用内力碾成汁混着溪水,采了片叶子,抵在那人唇上,缓缓喂下。直到看到那人喝完,紫衫人才松了口气似的,全身瘫了下来。
“该死的。”紫衫人低低地吼了句,左手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顿时树叶凌乱飞下,鲜红色的血也顺着树干流淌下。望着眉目紧闭的人儿,心中生出一层层的心疼与自责。如果昨天打斗的时候自己注意点就好了,他也不会受那么重地伤……
那一掌,竟是自己生生打上去的……带有剧毒的指尖穿过那背部,怎么会不疼?干嘛晕倒前还笑得那么灿烂说不是自己的错……干嘛到现在还不醒来……
“暗月冥,你个混蛋!”紫衫人仰天大吼一声,顿时林中鸟雀纷飞。
紫衫人不是别人,正是洛伤。而素衣的睡美人,自然是暗月冥了。
洛伤低头苦笑着看着脱臼的手臂,和骨头硬生被打成粉碎的右脚。心中更是自嘲。
第一冰心又如何?身为护法,连最好的朋友都保护不了,第一冰心的名头如何?
“月月,你说怎么办?云麓宫被烧毁了,鬼魅那家伙应该去袭击下一家了吧。幽幽那边我也好不放心,她那样子,被追杀了,该怎么办?我们不在她身边,她怎么办?云麓要被灭门了啊,师祖留下的一切就要在这里结束了么?月月,我不甘心,不甘心输给了鬼魅……”
“不甘心的话,就去毁了魍魉门啊……”暗月冥紧闭的双眼蓦地张开,一双美丽的水蓝色同仁流转光华。一手支起身体,不经意牵动了背后的伤口,而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又恢复了一脸平静。他不想让洛伤自责,所以,忍耐是最好的掩盖方法。
“月月?!”洛伤一惊,随之喜色漫上嘴角。连忙伸手扶住暗月冥的身体,又小心地避开了暗月冥的伤口。
“你的手和腿脚不方便,养好了再走吧。先去找一下失散的云麓弟子,然后我们动身去找幽。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暗月冥皱起清秀的眉头,目光停留在深蓝色的天空,遥望着什么。
另一边,歌声停止,我打了个响指,面前的烛灯便依次亮起,恢复了原来的光明。
“啪啪。”击掌的是面前的王爷,他站起身,对着我们莞尔一笑道:“姑娘公子好才艺,有你们献艺,本王万分荣幸。不知姑娘刚刚唱的是什么歌?”
“是《青黛眉》。”我躬了躬身,垂首回答道,“相传是九天玄女救济天下时,百姓为了感谢她而传唱的歌曲。在下云麓二十一代弟子,水芸幽,代替云麓宫特来祝寿。”
“呵呵,原来是云麓弟子,听姑娘歌声悠扬,词句动人,不知可会诗赋?”
“略懂。”果然除了歌舞还有别的要考,如果真的只会打打杀杀,还真的过不了这训练呢。可真的到了这里,要是什么都不会,会不会来砸场子啊?想到这里,我微微抬头看了王爷一眼,而他也正好望着我。顿时心下一惊,慌忙收回目光。
自然地,我听见了王爷含笑的声音:“那……古木阴中系短篷。”
我接着下句:“杖藜扶我过桥东。”(摘自志南和尚《绝句》)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摘自曹操《短歌行》)
“草枯鹰眼疾。”
“雪尽马蹄轻。”(摘自王维《观猎》)
“山从人面起。”
“云傍马头生。”(摘自李白《送友人入蜀》)
“穿花峡蝶深深见。”
“点水蜻蜓款款飞。”(摘自杜甫《曲江对酒》)
“画栋朝飞南浦云。”
“珠帘暮卷西山雨。”(摘自王勃《滕王阁》)
“好文采。”王爷抚了抚手中的白色绒球,称赞道,“天色还早,难得有这么有才华的佳人,想来也好久没有下棋了。看在本王生日的薄面上,不知姑娘可愿意赏脸陪本王下几盘棋?”
“好。”我爽快地答应了,相比打打杀杀之下,我倒是更喜欢这些文墨类的。在云麓宫的时候,人家在练习法术,我就在一边采采桃花,吟吟诗。每个下午必要找师父、伤兄下一盘棋。佳节之时,便与师姐一同练习歌曲。
所以以至于正经的事没学会,打着云麓弟子的名号,在云麓宫当云游诗人。
可是现在看来,当初的培养,还是挺有用的。
侍者从堂下搬上一张方桌放在我与他之间,两个小瓷罐内分别放着数粒白色或黑色的珠子,珠子流光溢彩,是上好的晶石所练,不得不赞叹皇家贵族的奢侈。我选了白色的那一碗珠子,席地而坐。
王爷也随我坐下,将白色绒球放在肩上,轻笑着拈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小溪与百官围坐在两旁,盯着我们一子一子地下着……
不知落了几子,天微明,我的心早已沉入棋盘。拈着棋子思索着,猛地抬头,看见了师父坐在身前,一袭白衣,眉目温柔地注视着我。他背后屹立着千年的桃树,绿叶蔚然,桃花艳丽。几叶桃花瓣飘零,落在了棋盘上,化开了心绪。
师父朝我点点头,抿一笑。
师父……我在心底轻唤,扬起一个笑容,抚起长袖,举起手,再落下。
一盘棋,成了定局。
“观棋不乱,心无旁骛。水芸幽,你做到了。”王爷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抬头,他眼底映着笑容,如一孔方池,温柔如水。他缓缓站起身,面对着入户的朝晖,负手而立。
“好久,没有那么爽快地下一盘棋了……”他轻声喃呢,生硬很轻,而我听到了。
其实,这里兴许就是按照青彦的回忆,制造出的训练之地。一个个来试炼的人,一次次来阅读这一卷历史,来感伤、来怀念,只为不被遗忘。青彦,你至今还在思念他吧。
棋盘上蓦地乍现一道紫光,穿越屋顶,直通云霄。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紫光吸入了。
再睁开眼,景物都变换了。没有了身着华服的王爷和宫殿,只剩下一条幽深的长廊。两排撑着房屋的柱子,烛灯燃烧着幽蓝色般的鬼火,路不窄,却让人心空洞。
前后的景物一摸一样,只有我独自站在长廊中。
“小溪……你在么……”我喊道。
可回应我的不是小溪,而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声:“小溪……你在么……”
……回声?
我怔住了,望着前后一片幽寂,沉默了。
小溪他不在这里……只有我一个……在传送的时候被分开了么?
凝视着远处不知尽头的黑暗,一边迈开步子,一边吟起“火吟法”,燃着的火球围绕在身旁,给予心间一丝慰藉。一个人也可以试炼,水芸幽,不要害怕,看着前方,相信自己。小溪不会丢下我,师父和伤兄、师姐也会在另一个地方牵挂着我,我要变强,迟早有一天,我要变强,然后守护我所念、所思的人。
脚下是不得复返的道路,背后是无尽的黑暗,但心是明亮的。
沉浸在自己给予的明亮中,直到心中的明亮照亮了眼前的世界。
远处不再是一望无尽的黑暗,莹莹的,在尽头处亮起点点星光。
我加快了脚步,向着亮光奔去,可是当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好不容易的兴奋被一扫而光。
两边是被烧得通红的岩石,滚滚岩浆倾泻而下,流进深渊。一条只能容下一个人行走的路横在中间,一直通到中央,那上面是一座由石头累起的平台,台上用锁链锁着一个“黑影”,而“黑影”的手中还钳制着一个人。
“黑影”的四周围着好几个人,手中持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看样子是八大门派的人。
八大门派的人都受了伤,围着被锁住的人,想上前,却又不敢。
而“黑影”手中抓着的那个人正是小溪!
八大门派中一个身着红衣,手舞银锤的荒火教女子等得不耐烦了。口中嚷嚷着,将手中的银锤抛起,直逼“黑影”。“黑影”见女子攻上来,一把拖过小溪,抵在身前当挡箭牌。
那样会打到小溪的!
我心下一急,吟起“风雷触”,手作风刃,挥手间风成利刃冲向荒火女和“黑影”。女子的银锤被瞬间打飞掉入岩浆中,另几支风刃箭分别穿透了黑影的眉目、肩膀、右脚踝,硬生生捅出了几个窟窿。“黑影”显然是没有注意到我在一边出了手,疏忽了防御才挨了那么多下。凄厉地叫了一声,松开了钳制着小溪的手,倒在了地上,化出黑烟。
我稍稍松了口气,沿着悬空的石路跑到中央,一把将昏迷的小溪揽在怀里,又仔细地检查了他的伤势。还好是一些不严重地擦伤,调理几天大概就可以恢复了。
天忽然撒下万络金光,映在我的身上,一只金色的凤鸟衔着什么东西缓缓飞下,直到靠近我身旁,才将衔着的东西吐入我的手心。又平翩翩然飞入云间,消失不见。
我疑惑地望着凤鸟吐下的东西,一枚银白色的戒指,中间镶着一颗湛蓝色的宝石,没什么特别的样子。目光转向另一件时,我微微震住,那是一捆蓝色的卷轴,中间赫然写着“风雷七”三个金色的楷书大字。
指腹小心翼翼的抚过大字,我喃喃着:“风雷七,风七切,天雷下,天地动……”
这便是师祖当年所寻的第三卷丹青书?记载着云麓风系最高法术“风雷七”的卷轴?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而一个愤怒地女声募地在我头顶扬起。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抢我们辛辛苦苦才得到的东西!把卷抽和‘魂戒’给我们!还有,你打飞了我的银锤!!”荒火女子伸手在我肩上重重地推了一把,眼中燃烧着愤怒。
“我……”自己确实是打飞了她的银锤,可是是我没钱陪给她啊。而且看样子他们已经与那“黑影”打了好一段时间了,要不是“黑影”本就受了伤,我又乘机偷袭,就凭我那小小法术怎么可能打败他,但是,那是云麓宫的卷轴啊……师祖找的那么辛苦,没有找到的卷轴……
“戒指可以给你……但是卷轴我得带回去给师父。”
“带回去?哼,云麓仙居都灭门了,带回去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有我们荒火教来灭了魍魉门!”荒火女口气傲然,却如一把尖刀刺入我的心,挖开一窟窿,冷风瑟瑟吹过。
“纱磷,小心!”八大门派中的其中一个太虚青年朝我们嚷道。
我抬起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妖兽抬着爪子向我们拍下。
避不开的。我呆呆地看着那个巨大的爪子在眼前一点点放大。将小溪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攥紧了手中的卷轴。紧挨着,背后一阵断骨之痛,和那个荒火女的惨叫声……
我的世界,随之化成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