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颤抖着，猛地从娘的身上移开。
    “鹤顶红……为什么……”他喃喃地哭道。
    娘握住我的手的手同样颤抖着，更多的泪水从眼泪中流出，她使尽全身力气吐出这几个字：“我……从不敢渴求……”但她的话尚未说完，上天已经不允许她再说下去了。
    我明白，我的娘去了，永远离开了我。
    我没有再说话，没有再流泪，只是紧紧地将她搂在我的怀里，默默地坐着，坐着……只希望，现在，就是世界的尽头……可我瞬间又明白了，这只是我自己的世界的尽头罢了……
    凄凉的没有夕阳的黄昏，荒凉的田野上，一座新坟默默地呆在那里。里边，躺着我的娘。我不知该在上边写些什么，娘到底该叫如声，若声，抑或是忆云？百般思索后，我还是署上了若声。
    很久很久以后，我从沉痛中渐渐苏醒，才感觉到他站在我的身后。我慢慢地站起身，转过头。可他，却转身离去了。
    再远一点，我看到天莹握着剑，默默地伫立着。我随着傲天的脚步，向那里走去，只为看清天莹模糊的表情。
    傲天在靠近天莹的时候，却一转身向一旁走去了。天莹皱了皱眉，向他的方向追去，一剑挡在他的颈前，道：“你这个逆子，现在赎罪，还来得及！用你现在的权力，复兴兴言！”
    “让我好好想想。”傲天面无表情地说着，转身又要走。
    天莹又上前一步，光亮的剑身依旧紧随着他。“你说什么？这种事还用想吗？你已经犯下了背叛家族、杀母弑父的大罪，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居然还犹豫？”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昨天你在那个时候居然还管如声叫娘，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说着，回过头来看我。我低了低头。
    “请你给我一天的时间。”傲天依旧淡淡地说道，也不顾许多，只是向我家的木屋走去。
    我只觉得心痛，心痛，心痛。
    也许当初，比武的地点不该定在西若草原。我不如，再也不回家……
    晚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我只是一个人坐在母亲的房间里，呆呆地坐着。心里想的，却全部都是小时候……小时候……小时候……美丽的回忆，原来早已埋伏着危机……
    夜深了，我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间，却看到昏暗的灯光下，天莹一个人面向门口伫立着。门外，只是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夜。
    “凝玉。”她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慢慢地唤了句我的名字，便没有再开口。恍惚中，我猛然地为我们再也回不到的过去而伤感。我缓缓地来到母亲的琴边，拨动余温犹在的琴弦，唱出一曲悲凉的歌。
    第二天的傍晚，依旧没有夕阳的温柔，依旧是宁静而忧伤。我迈出房间，走向门外伫立着、望着远方的云霭的白影。
    这时，一道疾风飞来，严暮竟然出现在了傲天的身后。傲天做了个手势，让他近前去。他在严暮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严暮施了一礼，傲天转过身，他站到了傲天的身边。
    傲天望着我，停住了脚步。
    我低了低头，道：“傲天，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追随你。”
    很久，他用冰冷的目光望着我，说道：“本王的事，用不着你来担心。”
    这句话如同一汪冰水，将我浑身上下浇了个透凉。
    “不要以为本王可以原谅她，原谅你！我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我明白了：他放不下对娘的仇恨。
    我明白了：他将仇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明白了：我永远都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来恢复下级侍女的身份。哦，不，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身份。
    我呆了呆，屈膝跪地，低下头，道：“公子，奴婢知罪了。”
    我只看到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再说出的话已经带出了愤怒：“严暮！带她跟本王回宫！”
    我依旧淡淡地说道：“大王，奴婢遵命。”
    他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我听到他铿锵的脚步声，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严暮慢慢地来到我的身边，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拽了起来。
    他眉头紧锁，但很快便刻意地舒展了，向傲天的方向望去，轻轻呼了一口我几乎不能察觉的气，迈开了步子。
    几乎一丝光芒也没有的原野上，天莹握剑的身影显得异常得高大和恐怖。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泪水溢出眼角。
    近了。我看清了天莹的脸。天莹听到了脚步，转过身。这时，傲天也站住了，我们也站住了。
    “一天的期限已经到了。告诉我。”她冷冷地说道。
    良久，傲天开口了：“姐姐。”声音有些颤，伴着我的心也颤了颤。他难道决定跟天莹回去吗？
    天莹的表情很怪。似乎是痛苦，似乎是憎恨，似乎是感动，似乎……百感交集……
    “从她把我从宫中抱走的那一刻开始，林天信就变成了凌信天。从我坐到原野王的位置上的那一刻开始，凌信天变成了凌傲天。现在的凌傲天，需要对养育他、信任他的百姓负责任，而不能将这片土地沦陷。”
    我似乎听到了天莹的指节响动的声音。
    “责任？你犯下如此的罪过，不思悔改，竟还说出这样一番话？”
    “也许我的一生注定是一场罪。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太久，想回头却也不能够了。姐姐，也许我们此生注定站在对立的两端。”
    “难道你决心要做家族的罪人吗？决心要留下千古的骂名吗？你不要忘记，你本是兴言人！”天莹愈加愤怒。
    “作为原野王，我承担着整个原野的一切。对不起，姐姐。”傲天的声音微微颤抖。
    很久，寂静。
    天莹再开口，却平静了许多：“这么说来，你注定要与我们整个家族为敌了？”
    “对不起，姐姐。这是我作出的抉择。”抉择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咬住了我的心。
    天莹望着傲天，眼中泛着晶莹。她竟然异常镇静地微笑了，温柔地说道：“弟弟。在我们决裂前，让姐姐拥抱你一次。”
    傲天轻轻地笑出了声，慢慢地走上前，伸出双臂，拥住天莹。
    我的心不禁一紧，担心会发生意外，却也无能为力。严暮的手紧紧地握住，握出了声，却没有任何行动。
    就在这时，一道绿光从天莹的身上发出。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白光从傲天的身上散出。两道光击在一起，散成了巨大的水波状，刺痛了我的眼睛。
    傲天和天莹都松开了手。傲天微微退后了一步。
    天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傲天，紧紧地握着剑。
    傲天的微笑再次出了声：“亲爱的姐姐，不要这么急。以后，当我们在战场上相遇，你会有机会的。”停了停，他又道了句：“嫣莹公主。”
    他退了几步，转过身，坚定地望着远方，大步离开了。
    严暮带着我要走。却就在这时，站住了脚步，回头望向天莹，严肃得没有一丝表情。
    我回头看了看天莹，却见她躲开了严暮的目光。这时，严暮也躲开了目光，好似没发生什么似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