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答应……不能答应……不能答应……
    这四个字从母亲的口中说出，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傲天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我看得出来，这样的结果，他是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他迈了两大步，来到了母亲的面前，问道：“娘，这是为什么？”
    娘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搭在身前。她背对着我们，但我仿佛能够看到她的两只手在搓动。她想要回头看我们，却几次作罢；她想要徘徊，却因我们在她的身后而停止。
    “娘？”他追问。
    娘低下头去，喃喃道：“不……我不能说……不能说……”她又扬起头，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着什么。同时，我听到她沉重的叹息声。
    我犹豫了一下，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娘，到底是为什么？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为什么不能说呢？”
    娘用双手抱住身体，将头埋在双手间，颤抖着，仿佛有莫大的痛苦在她的心中翻涌，让她难以忍受。
    “娘？”我跑过去，轻轻碰触她的肩膀，强忍住泪水说道：“娘，到底是怎么了？”
    傲天快步走了过来，道：“娘，您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他试图握住娘的手腕，她却使劲地拒绝了。但这时，我听到她颤抖着的哭泣声。
    我的泪水无法再忍受，心里如同刀割般疼痛。我哭道：“娘，您不要这样！有什么事我们说清楚不好吗？看着您这样玉儿真的很痛苦！”
    娘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快步向门外走去。我们跟着她跑了出去，却见她跪在地上，面向碧蓝如洗的天空，再一次祈祷。三拜后，她终于拭去了泪水，面向我们，双眼却已经红肿。
    “因为……因为你们……是亲兄妹！”娘颤抖着吐出这样几个字，将它们丢给了我，便立刻转过身去，将脸埋在双手中哭泣。
    而我，全身上下好似被冰雪覆盖，只觉浑身凉透，一动也不能动。我只默默地盯着娘的背影，望着她哭泣，只觉得自己欲哭无泪。
    傲天也没有说话。那一刻，院子里静得出奇。
    几只飞鸟从很远的树林中飞出，划过院子的上空，传来几阵哀鸣。
    “娘，您刚才……说什么？”傲天的脚步缓缓地从我身边走过，这几个字声音极小，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娘放下了双手，抬起头，望着远方，淡淡地说：“你和玉儿，都是娘的亲骨肉。”声音中居然没有哭过的痕迹。
    他竟然笑了。笑得悲哀至极。笑得让我害怕。
    “娘，您不能开这样的玩笑。您说的不是真的，是不是？是不是？”
    娘的声音却淡得出奇：“不，娘没有开玩笑。当年，娘还没有成亲，便有了身孕。为了躲避悠悠之口，娘只好对大家说，你是你爹捡来的。”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目光呆呆地望着前方，浑身上下都忍不住想要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何才能从这个梦里清醒过来。
    他低了低头，又摇了摇头，随后便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快步来到娘的身边，说道：“那……您为什么……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信天，娘担心……担心你会认为我绝情……如果不是世事无常，你和玉儿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宁愿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下去。”
    他退后了几步，或者不如说是险些摔倒，随后说道：“那……我的爹娘……不是兴言族的族主杀害的？娘，我在外边闯荡多年，自认为报了血海深仇，可您今天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一个错误？不！娘，您告诉我！”
    “不不不……信天，你没……”她顿了一下，说道：“没错……你和……和玉儿的爹，是被兴言族主杀害的。我……那样告诉你……也没错……”
    我的心再一次被震动。这样看来，天莹竟然是我的杀父仇人的女儿！
    “那……您是……是我的亲生母亲？”
    娘轻轻地点了点头。
    傲天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泪水溢出眼眶，如同一道清波，顺着白皙的面颊滑下，寂静无声，却震撼了我的心。
    “这么说……玉儿，是我的亲妹妹？”
    听着这话，我只觉得双腿发软，无法再坚持下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缓缓地来到我的身边，在我的身前蹲下，良久，道：“可我们……到底……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我此生最爱的人变成了我的亲生哥哥，我最好的朋友变成了我的仇家女，我的爹从生病而死变成了被人杀害，我……
    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人？我现在是不是该开口叫他一声哥哥？我应该接受这个现实，还是继续生活在梦境里？
    我使了使力气，站了起来，退后几步，然后快步跑回到我的房间。我没有理会他的呼唤，砰得关上了门，靠在门上，才感到一丝踏实和安全，心里却更加地痛。
    只是一个早上，一切都变了。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阳光明媚转到了阴雨连绵。这一切显得这么不真实，却又真实地摆在我的面前。这件事是那么荒谬绝伦，可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我的亲生哥哥，并且爱上了他。这是什么故事？上天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个故事？为什么？
    从那以后，整整一个上午，我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不去擦拭脸上的泪水。我没有听到外边的任何动静，或许是我没有听到，或许是真的没有任何声音。
    下午，我从昏昏沉沉的睡眠中醒来，门口的敲门声渐渐清晰。我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打开了门。
    门口，他，立在那里。一尘不染的白衣上出现了几处褶皱，却让人觉得更加舒服。他的脸色有些憔悴，目光也有些失神。
    “玉儿，我们该走了。”
    该走了？是。除了一些做梦一样的关系外，他还是原野之王，我还是他的琴笙玉女。这没有变。呵，恐怕也只有这些没有变了。
    我换了衣服，来到母亲的身边，向她告别。
    娘正在院子里晾衣服，一言不发。
    “娘，我们要走了。等大事了了以后，我们再回来。”
    母亲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走吧，玉儿，信天。”
    一切就绪以后，我们正要走出院门，母亲却突然叫道：“信天！”
    他缓缓地转过头，微微一笑，道：“娘，还有事吗？”
    娘再次把双手握在一起，低了低头，道：“娘希望，你能原谅我。”
    “是，娘，孩儿爱您。”他的声音颤抖着，声音中夹杂着泪水。
    他迈出了木篱笆，我跟着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