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磕在坚硬上，绕熏下意识地抓住可以攀附的东西，绝望而又无助。
    没有想象中那般生硬的疼，手触摸到的是柔软的布料，青草般干净气息，铺天盖地，萦绕鼻尖。
    抬起因害怕而换散的眼，头顶的天空，洗尽铅华，蓝得通透如水，对上的面孔，一片明朗。
    狭小的医务室里，绕熏盯着那双暗白色翻飞着的修长大手，猩红的血迹被轻轻擦洗掉，微微的刺痛，没有表露出来。洗净后露出的手臂上是一条一指长的伤口，纤细尖锐，血还在往外渗，铁锈腥甜的味道，刺激得绕熏很想吐。
    沈可心一脸的愧疚与不安，从走进医务室就唠叨个不停，“没有事吧，还疼不疼，都怪我不好，硬是让你翻墙，你才会摔下来。”肠子都快悔青了，刚才的那一幕，真的吓坏了她，看着女生摇晃晃地站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没有一丝血气，任不凡在一旁惊叫“你流血了”，她就看到一滴一滴的血从女孩指间滴落，滚进灰尘里，埋没不见。
    手指在白色纱布上按按，涂上药水的伤口，不再是火烧一样的疼了，抬头时，任不凡隐忍的表情，有些慌乱，绕熏不着痕迹的避开。另一张陌生的脸，突兀地撞进来不及收回的瞳孔，深黑的眸子如墨般浓得化不开，明朗的五官，年轻的轮廓，硬是将那么深的眼神，柔和得温润如玉。
    心，突然，狠狠地，空了一下。
    沈可心不满地站到男生面前，有些恼怒，“你干嘛突然出现在那里，还突然说话，绕熏受伤，你逃脱不了关系。”有些底气不足的声音，听起来竟像是在娇嫃。
    男生有些尴尬地推开女生的头，转到绕熏面前，微低着脑袋，五分认真五分不羁，“对不起啊，没想到会吓到你。”低缓的声音，如四月春风。
    绕熏第一次主动拉过沈可心的胳膊，“快上晚自习了，我们怎么回去？”
    袒露的无助，让女孩有点无法适从，半天才讪讪地扯扯头发，巴巴地看着男生，“顾明安，你肯定有办法。”
    男生低头一笑，雪白的牙齿有些晃眼，“我也是偷出来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在那里。”
    绕熏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像眨一下，就会淌出水来，然后生出淡淡的雾气，看得不真切起来。
    空气停滞一秒，慵懒的嗓音再度响起，“我带她从校门口走，你们两个还是翻墙吧。”
    她，指的是绕熏。
    任不凡有些担忧地看了绕熏和顾明安一眼，默默地和沈可心离开了，心底生出一些不太对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跟在男生后面，绕熏在心里念出三个字，“顾明安。”心，没有慌乱，反而是静悄悄的。
    陌生的路，陌生的男生，陌生的气息，偶尔呼啸而过的绿色公交车，扬起一捧灰尘，空气里，声音沉沉浮浮。
    光线在慢慢变暗，没有华丽的余辉斜照，也不是烟雨朦胧，灰蒙蒙的天空，单调得有些荒凉。
    路边已经飘落一地的桂花树，虬枝孤零，散发着最后的香，浓郁，极致。
    绕熏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傍晚，那个睡着了远不会醒过来的女人，被送去火化，那时的天空，没有下雨，只是蒙了一层灰，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楚东西。
    “嗯？”额头又撞上硬物，绕熏吃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同学，今天你撞了我这两下，它会碎掉的。”顾明安捂着胸口，语气调侃，笑容不羁。
    脸上有些发烫，绕熏张张嘴，没有说什么，懊恼地继续向前走，心有点乱了。
    看着女孩单薄的背影，顾明安反省自己，是不是玩笑开过头了，看她一直都不出声，想问她的名字，问了两遍，也没有听到回音，转头一看，女孩显然是在走神。
    恶作剧地等她撞过来，之前被狠狠撞到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真的是被撞得不轻，搞不好肋骨都受损了。
    “我叫秦绕熏。”回味过来的绕熏，听清了他说的话。
    苍白的面孔，羸弱不堪，迷茫的神情，让人心底舔堵。
    “呵呵，我叫顾明安，高你们一届。”习惯地将手插进裤子的口袋，慵懒，明朗。
    “没想可心那疯丫头会有你这样安静的朋友，你们还真不一样。”亲密的称呼，绕熏才想起，顾明安和沈可心是认识的，而且很熟的认识。
    还是没有办法轻松地接过话题，顾明安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安静地走到校门口。
    门卫拦住绕熏，要她示出外出证明，可明明顾明安就一副大摇大摆走进去没人拦，有点无措地看着男生，那人好像是恍然大悟般撑了一下明净的额头，顾明安走近绕熏，微笑地对门卫说道：“她是本校高一的学生，今天不小心弄伤了胳膊，我带她出去包扎了一下。”
    轻轻捋起绕熏的衣袖，给门卫看包扎的伤口，门卫点点头，挥手放行，绕熏松了一口气，其实很担心会进不去，顾明安的手还握着自己纤细的胳膊，没有隔着衣服的地方，一片软软的微凉。
    一直被牵着胳膊离开门卫的视线，绕熏看男生还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脸上烧了一把火，有些挣脱地将胳膊拿回来。
    有些无法消化今天发生的事，明显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前这个时而温润，时而不羁的男生，就像不能摸透的沈可心一样，是自己无法把握得住的。
    那惊鸿一瞥，干净明朗的面孔，如小鹿乱撞的心跳，来得突然，扰乱了一池波澜不惊的湖水。
    绕熏在心里默默念着，“顾明安。”
    明净安和，犹如少女繁华的梦，如风的眉眼，扎进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