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儿在他们进门后也跟了进来，轻轻将大门虚掩上，引他们来到大厅。
    出乎意料的，这大厅里竟没有像其他的那样处处莺声燕语一派充满暧昧情调的香艳场面，相反的，大厅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但可以隐隐听到从楼上传来的欢笑声丝竹管弦声以及宛如天籁来音的空灵歌声。地面上铺着厚重的暗红色织物地毯，踩在脚下软绵绵的，分外舒适，单看那纹饰之精美就知道绝非凡品。圆木的柱子上刻有浮雕，青铜的鹤形香炉燃着令人心情放松的清淡雅致香料，香雾萦萦绕绕，不绝于鼻间。厅靠里处还摆有数张漆木圆桌和座椅，桌上放有一些酒水和令人看了就食指大动的精致小吃。
    随菁儿来到厅里的一个大柜台前，柜台后的墙上整整齐齐挂了数排桃木制的小牌子，一部分被翻了过来，其余的正面上刻有黑色小字，有的下有缀红色流苏，有的下缀青色流苏，竟十分别致。
    “客人您请看，”菁儿指向墙上的牌子，“这是今晚可以接客的公子，姑娘。牌子上的是各位公子，姑娘的艺名，介绍以及“清”，“红”，缀有青色流苏的为公子，红色流苏的为姑娘，已被翻过去的牌子是正在接待客人的或有事暂时不能接待客人的。还请客人看好后翻牌，然后在厅里的圆桌处稍候片刻，我会马上通知这位公子或姑娘做好准备，邀请您到楼上的专属房间相会。”说罢，菁儿笑眯眯地微欠了下身子，等着二人做出决定。
    说实话，璞玉已经有点被这阵势吓住了，这是何等的专业化素质！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琅岚和璞玉伸着脖子看牌子，犹犹豫豫，难以决定，这阁里的小倌姑娘个个都很有特色，基本上都是才貌双全，各种类型，各种性格齐全。
    璞玉看了眼菁儿，她居然没有半分不耐烦，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心道：专业！
    接着扫视那面墙，璞玉很恶劣地看到了那个琴公子的牌子，心道：黑暗。
    “咳，那个……菁儿姑娘？”琅岚道。
    “是？客人可是有中意的了？”菁儿的笑容扩大。
    “我刚刚看到姑娘也有挂牌，不知可否……”琅岚看着菁儿道。
    璞玉觉得自己好像看到菁儿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待要再仔细看时，却发现菁儿还是维持着标准的公关式微笑，难道刚才看错了？
    “是，菁儿确是有挂牌，但菁儿是新来的，没有任何经验，怕是无法像哥哥姐姐们让客人玩得痛快。您看要不……换一个人？”
    琅岚笑道：“姑娘何必如此自谦，方才在门口就已被姑娘的风采所倾倒，在下相信姑娘的才华可绝不止这些。况且，若说经验，在下也是第一次到这种风尘之所，这一点也是与姑娘相近，也许我们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只是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福分。”
    璞玉这次可以很确定他看到菁儿的嘴角抽搐了，并且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恢复为完美的弧度。
    “可……小女是清倌……”菁儿做最后的挣扎。
    琅岚笑了笑，道：“姑娘您看我像是来吃荤的吗？”
    菁儿抵抗无效，只得妥协，道：“好……好吧。”
    琅岚笑。
    那笑容用琅岚自己的话来说是云淡风清，迷煞众人；用璞玉的话来说是猥琐；用菁儿的话来说则是淫荡。
    “那这位客人，”菁儿转而对璞玉道，“您可挑选好了？”
    璞玉道：“我……再看看。你们先去聊你们的吧。”
    菁儿道：“好吧，那您先在这里看牌子，过一会儿会有人再来接替我刚才的工作，您选好了就跟来人说吧。”
    璞玉点头道：“嗯，好的。”
    菁儿转身对琅岚道：“这位客人，请您跟我来。”
    说罢，引着琅岚从厅两侧的一个楼梯上到二楼，进了二楼数个房间中的一个。在上楼时，琅岚回头对璞玉眨了下眼睛。璞玉回他一个“重色轻友”的鄙视眼神。
    目送他们上楼，璞玉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唉……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这种地方啊……要自己跟个皇帝老儿似的翻牌子招人那啥，真是无比的别扭，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真好奇琅岚是怎么做到的。
    游荡到圆桌那里，璞玉从桌上的玉盘中拿起了几块糕点塞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等了好久也不见菁儿说的接班儿人过来，璞玉更加无聊了。
    百无聊赖间，一阵琴音划破凝结的空气悠然传来，清明澄澈，似乎是一种很熟悉的曲调，但又是在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璞玉起身，竖起耳朵，仔细捕捉那断断续续的曲调，像是从楼上传来的。思绪飘向了远方，竟有一种家乡的错觉，但璞玉很清楚，苗民的曲子绝没有如此恬静且透着淡淡的忧愁，忽然很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奏出这样的音韵。
    环顾四周，偶尔会有总角的小僮端着托盘低着头上下楼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璞玉心道：是你们没人搭理我的，可不能怪我到处乱晃。遂心安理得地趁没人时上了楼。
    在二楼转了一圈，璞玉路过琅岚进的那个方间时，听到了菁儿娇滴滴欲拒还迎的声音，身体跟筛糠似的从上到下抖了一遍，自觉鸡皮疙瘩掉了不少，抚额叹息道：“狼牙啊狼牙，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好这一口！”低头看了看地上爬过的小蚂蚁，又道：“真对不起，刚才鸡皮疙瘩砸死了你们不少同志。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在二楼没找到传出琴音的那个房间，璞玉又上了三层。
    三层的装潢竟比二层明显高出一个档次，房间数量也比二层少了许多，大约有十多个，每个房间也更大更宽敞，能上三楼的客人也不多，璞玉不禁慨叹这里的奢侈程度都赶上阎家大宅了。
    然而在三楼依旧没有找到璞玉要找的人，待璞玉要再次上楼梯时，发现上三楼的楼梯口处有一扇精美的暗红色木门上有镀金的花纹，从门窗上的镂空花纹缝隙中飘出的正是那让璞玉迷惘的琴音。璞玉上前，欲推开木门，门却纹丝未动，木门从里面上了锁。
    璞玉正郁闷间，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和谈话声向这边传来，忙躲到楼梯口黑暗的角落处，躲完后，璞玉更加郁闷，搞毛啊？！为什么自己要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啊？
    转角过来两个身着淡紫轻纱的女子，手中托着托盘，上摆有酒壶玉盏及佳肴珍馐，那两个女子容貌虽不及菁儿秀美漂亮但身材曲线玲珑，也是那种扔在大街会被千百男人追捧争夺的姿容，就说秋尘阁的质量有多高吧。
    尽管说话声音很小，但随着她们的走近，璞玉还是听到了几句。
    一女子道：“这次阁主又不知去了哪里，一下子又是一个多月不见人影呢……”
    另一女子道：“是呢……不过他们上头人的事又怎么会跟咱们说呢。”
    “嗯，不过，外面可是有人传阁主……不是人类呢。”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小心你到时也被当成妖怪抓起来，阁主说不定就是出去避风头了呢。”
    “哎呀，知道了。不也就跟你这么说说嘛。话说那个菁儿也真够有本事的，来的比咱们还晚，晋升的却比咱们都快呢……”
    “哼，可不是嘛，运气好，没法比啊。”
    “……啊，到了，别说话了，小心被卿大人听到了……”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楼梯的门前，一女子伸出手，在门上轻叩了三下，里面的琴音停了，一个穿素色衣裳的小厮从里面为她们开了门，两女子将托盘递与小厮，小厮转身将东西送进了楼上的房间，然后下楼，将空托盘还给二女子，道：“卿大人让我问一下二位姐姐，今晚阁里可有出什么事吗？”
    一女子答：“还能有什么事呢？无非像以往一样，有些人非要进来，不过都被菁儿搞定了。”
    “对了，”另一女子忽然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刚刚好像有听琴公子说，有一个客人不见了，最后进来的那两个中的一个……”
    小厮听闻皱了一下眉，道：“走，你们跟我去找一下。”说罢，就和两个女子一起走了。
    璞玉看他们走过了转角，从角落中起身，心里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但看到楼梯口虚掩的那扇门——啊，那小厮忘记锁上了，还是难抑心中的好奇，像是被什么指引着似的，迈上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