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阴缺，栏杆影卧东厢月。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隔烟催漏金虬咽，罗帏暗淡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范成大
    【无言以对苍月，凭栏倚望江水】
    看着身上火红的嫁衣以及镜中那妖娆的妆容。纪九言手轻抚脸颊，“我这是做什么呢？大喜之日，应该高兴不是，莫轩，你说对吗？”九言牵扯出淡淡的弧度，可指尖触碰到的却是那莫名的泪水。
    无言以对苍月，凭栏倚望江水。
    夜已深，没有了白天的喧闹，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头上的喜帕被轻掀了下来。
    “九言……”
    抬起下颌，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可却不是梦中的男子，“义青……”
    他，是九言的夫君，江义青，而不是江莫轩。
    江义青见到九言脸上的失神，心中甚是无奈。他爱她，而她答应嫁给他。可她却不爱他。这些个，他都明了，却也敌不过一个爱字。
    义青没有开口，转身来到桌边，伸手将其中的一杯酒饮尽，酒杯轻放于桌上。
    那轻微的声响，仍让九言心中一颤，一丝愧疚涌上心头。
    喜烛闪烁的焰光，似在他的肩头跳跃，缓缓而近。他伸出手想触摸她的脸颊。
    九言没有闪躲，只道：“义青，我今天很累，想先歇息。”
    就要触到脸颊的手滞住了，尴尬地垂下手，却仍笑着道：“好，那我去书房睡。你早些歇着。”然后落寞地转身，轻掩上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纪九言轻卸下嫁衣，着一件披风，打开窗户，一阵清凉的夜风袭来，令她的思绪清醒了多许。
    其实，夜还很长。
    【那站在云端，俯首望尘世的感觉，恍若隔世】
    翌日，清晨。
    “九言，这是母亲，父亲。”江义青牵住九言的柔荑示意道。
    “公公，婆婆请喝茶。”九言温柔地倒了两杯茶递到江老爷夫妇面前。
    “嗯，好，好。”江老爷脸上显出一丝笑意。
    江夫人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心里却有些疑惑。她，长得像一位……故人？
    九言没有在意，欠了下身转到义青身旁。
    “九言，还有二奶奶，去给她敬茶。”义青轻附九言耳边说道，温润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老爷，这二少爷不是今天回府吗？就不能等等再敬？”音调有些高扬，带着一丝怒气和不屑。
    “哼！不要提他，简直就是个纨绔子弟！一天到晚游荡在外，沾花惹草，不务正业。”江老爷忍不住指责道，一脸的怒气。
    “老爷，再怎么，他也是您儿子不是？子不教，父之过……”二奶奶似乎不饶嘴，这让九言轻轻皱眉。
    “哼，你！”江老爷不知该怎么说，气愤无比。
    “晓月，你就少说两句，老爷近些日子身子本就不太硬朗，二少爷的事你就多操点心。”江夫人不由说了二奶奶两句。
    “哼，你还不配对我指手画脚。”二奶奶丝毫不忍让。
    眼看着一场闹剧将要上演，门外家丁的一声通报，令硝烟淡了下去。九言不由揪起了心。
    “二，二少爷回来了。”
    “老爷，我们二少爷这不回来了嘛，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二奶奶直起身还口道。
    江老爷侧过头不予理会，怒气依旧。
    “娘，怎么今天这么一大早开什么会呢？”人未到声音已然传至大厅。
    待到人步入花厅，江老爷才耐不住开口：“逆子！这时候才想起回府，交给你的账本这会儿都不知道丢哪儿了吧？整日整月不见人影，连你大哥的婚礼都没到场，你眼里究竟还有谁！”若不是江夫人拉住江老爷，怕是要上前狠狠教训他也说不准。
    “爹，你怎么就知道这账本我有没有看呢。再说了，这财物不是没亏嘛。”二少爷一脸的不屑，俊美的脸上挂着让众人无奈而生气的表情。
    “不过……说到大嫂，那还真要看看不……是……”原本微微邪笑的脸，在看到九言之后，瞬间暗惨下去，瞳仁微张，薄唇轻启。
    而纪九言只是抬了下眼帘，随后没有一丝表情地仍牵着义青的手。也许只有她心里知道，那站在云端，俯首望尘世的感觉。
    恍若隔世。
    【你难道那么坚信，我会遵守这个约定吗】
    “九言，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我这个弟弟不太懂规矩。”江义青抚了抚九言的肩，无比地愧歉。
    “没什么，我想二弟兴许是认错人了也说不定。对了，我去帮你泡杯茶吧。”九言找了个借口转身去前厅泡茶，她怕心细的义青看出端瑞。
    殊不知，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义青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大少奶奶，这是二少爷托我送来的。”红儿小心地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
    九言大惊失色，颤巍巍地接过，光滑冰凉的质地让她指尖不由一颤。
    “九言？怎么了？”江义青听到门外传来不真切的声响，不免问道。
    “没，没什么。我让红儿去拿些茶叶。”九言心中甚是不安，俯身在红儿跟前轻声嘱咐了两句。
    红儿便匆匆离开。
    纪九言张望了四下，随后将玉佩放入袖中。
    你给我这块玉佩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之间不言而喻的秘密。可是，你难道那么坚信，我会遵守这个约定吗？
    西厢庭院处，江莫轩伏在石桌上，华发铺洒，手指轻叩桌面，心中的焦虑与烦躁显而易见。
    让红儿帮忙是铁定成功的，毕竟她和九言相处时间不是一天两天。可此时，他愈来愈不确定，她会不会遵守这个约定？
    很多问题，他都没有机会问她。
    他负了她吗？可他有给过她承诺的，时限还未到，她怎能率先退出。负？何来的负！
    “莫轩，莫轩——”二奶奶急急忙忙地赶来，拍了拍江莫轩慵懒的身子，“我的二少爷啊，你怎么还在这儿，老爷不是让你过去嘛！快点！”
    “知道了……什么事那么急？都交给大哥不就行了嘛。”莫轩不由抱怨道。
    “哼，我看你是病的不轻，你难不成要将得到手的地位和财产拱手让给你那位大哥不成！”二奶奶夸张地提高音调。
    江莫轩无力地晃了晃脑袋，真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