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翌日，我们终于抵达尼山书院。亲手奉上父亲准备的束脩，我透过眼角余光看到先生春风满面的表情，心中顿生厌恶与鄙夷。这些饱读圣贤之书，传道授业解惑的文人，还不是一样的世俗势利。
    先生向同窗们介绍我，这位是马文才马公子，今日是慕名来我们尼山书院求学的。我听见下面的学生议论纷纷，有谈论我家世的，有评论我容貌气质的，看向我的目光皆杂着羡慕之色，只有坐在前排的一个清秀少年毫不遮掩轻视的神情。我想我知道他是谁，只是面对那张熟悉的脸，我只觉心中五味陈杂：许悠身着学院统一的长衫坐在那里看我，她眼中的轻视也被逐渐满眼的疑惑覆盖。
    你是……苗敬？许悠的声音中有大量不确定的因子，使得她的言语轻微而颤抖。这样小声的问在嘈杂的书舍中细微得就连站在我身旁的先生也没注意到，可是坐在许悠旁边那个有着儒雅气质的书生还是听到了。他转头，问她，英台与马公子认识？
    我心中万分之一的希望终究还是破灭了，许悠果然是祝英台，那个被马文才逼婚最后化蝶殉情的女子。我苦笑着走到她面前，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英台。她亦苦笑，忘了谁也不会忘记你啊，文才。于是我们相视而笑，笑得这般悲戚。
    许悠，我们真的会如故事中那样发展下去吗？
    先生只当我们是旧识，又看我们都是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得罪不起，也由着我们笑。笑罢，许悠……不，祝英台说，今日我将为我最好的兄弟接风！她一脸慷慨地将手中书简扔到桌上，向旁边那个书生道，山伯，我们一起逃课吧。说的那般理所当然，只当先生不存在似的，她果然还是许悠，就算处于千年之前的世界也决不会收敛一下性格。
    我本以为是这样的，却未曾想过爱情可以给一个人带来多大的改变。
    我们三人当着先生的面正大光明地逃课去了山下一间有名的酒楼，英台拉着山伯为我接风，在宴席之上，我看到一个与我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许悠。在山伯面前，她敛去所有的乖戾，一双美目温柔似秋水，她对山伯说话时言语是轻软的，像冬日的细雪，像春日的柳絮。我早已了然于心，三年的时间足够长久，久得可以将感情酝酿成醇厚的香醅。他们，正朝着设定好的情节发展去，我怎会狠心为他们制造一个哀怨结局？
    趁山伯不在时，我问英台可是真的爱上了他，其实不用她回答我也早就知道答案。英台笑得有些疲惫，她说她早就料到会有一个叫马文才的人来到尼山书院，破坏她的美梦，所以最近心中很是忐忑，她说苗敬，我很庆幸你是马文才，你不会拆散我和山伯的对吧？我露出一个邪恶的坏笑，马文才可是会强抢民女的恶霸哦，你竟信我？英台也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明媚笑容，因为从小到大除了爸妈，就你最疼我了啊！
    我承认我被这句话击得再无还手之力，于是放弃这个无聊的游戏，回以一个真挚的眼神，放心，我才不想娶一只老虎回家。英台被这句话堵得不轻，刚要暴走却停下来，认认真真的说道，神明让我们回来，或许就是要改变这个悲剧的吧，连神明都不忍目睹的悲剧。我本是想嘲笑她的天真与梦幻的，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听见她说，文才，还好是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