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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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蒙蒙地带着痒。行过习惯性地伸手往身边一捞,只摸到团绵软的布料,恩了一声,在上面蹭了蹭脸,睁开眼来。
    入眼的……是一个人的侧腰。
    行过怔了一怔,才发现手里抓的是披狼的衣角。后者正坐在榻边,本是低头看着他,见他抬了眼来,头迅速地别了开,于是眼底那复杂的神色,并未被行过察觉。
    “用了早餐便出发。”披狼与往日一般地冷声道,一起身,那片衣角便从行过手里脱开,转身走了。
    行过侧躺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眼角斜飘的狐狸眸子眨了一眨,若有所思。
    ……
    自天府国至玲珑国,乘马车至少有三周路程。
    披三少小算盘打得好,选就选了最远的那个地方去。路长梦多,朝夕相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总有他的机会。
    一路途经大小好几个国家,行过照例是每到了一地就去找酒楼醉一夜——原本是要逛窑子,但披狼的脸绿在那里,便只能陪他喝酒,反正进了窑子不多时就要被候在里头的各路人马给闹出来。
    “美人……”持续欲求不满的行过哀哀地说着,泪汪汪地看着眼前酒杯,“美人好似杯中月,杯中月啊……”
    “有什么好。”披狼哧了一句。
    “软玉温香,娇媚可人,怎样都好,”行过噙着泪将手伸向虚空里抓了一把,像那里有两个圆溜溜的胸部等着他似的,“美人啊美人……”
    “罢了,喝酒罢,”他唏嘘着,抹了把泪又去给披狼倒酒,“哎?这杯子怎么又裂了。”
    不管是在哪里的酒楼,什么样的酒,行过总是能把自己喝得神智不清,他醉相也还算好,至多是拽着披狼边摸边喊美人——被再多灌几杯,也就乖乖地趴着不动了。然后被披狼抱去寻个床丢上去,便能缩成一团安安稳稳地睡一夜。
    披狼每日里等着的便是这个时候……夜夜里守在床边痴痴地看。
    他感情上笨拙生硬,总拉不下面子去开口说喜欢。面对着行过,总要板着一张臭脸。明明想要那人想得要死,却每每只能等对方酒醉睡着才去偷偷啃上一口。
    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但……又能怎样。
    这妖孽于任何人不深交,于任何地不长留,于任何事只微笑,上扬的唇、含情的眸,却看不清心。
    只有那石头的事能牵动他的情绪,发了阵疯,却更加难以捉摸难以理解了。
    他披狼能怎样?扯着对方衣服大吼老子喜欢你、再去逛窑子打断你的狗腿、乖乖跟老子回去养花种草洗衣做饭晚上脱干净洗干净来侍寝?
    就凭这三年来分分合合的这几次相遇?
    最多不过换个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又困惑的表情,被问一句小狼你发烧了么。
    披狼日渐觉得胸闷气短。见不到这人,巴巴地想,见到了,却只能是现下这般咫尺天涯的境地。
    ……
    玲珑国地处大陆西南,背靠绵延不绝的陆西山脉。国土大半部分处在山地,面积并不大,盛产山珍野味,民风淳朴。
    人如其名,玲珑国的女子大多身材娇小可爱,含羞低头的神情瞧起来很是可人。
    “小美人也不错……”行过的眼睛闪闪发光盯着外头大街。
    披狼面无表情地在他对面坐下,硬生生横断了他的视线。
    行过惋惜地收回目光,筷子在碗里戳了戳,“咳……明日上山?”
    “唔。”
    “那……具体的方位?”
    他二人在那里聊着,来送菜的小二突然就一声惊叫。
    “什么?!客倌,您二位要上姝女山寻天棺?!”
    他这么大惊小怪一嚷嚷,周围人的眼色全哗啦啦扫了过来,眼神都是古怪又复杂。
    披狼皱了眉,脸色冷凝起来。
    行过好脾气地笑笑,“小二哥,怎么说?”
    “瞧您二位是外乡人吧,难道没听说过?这姝女山上有妖怪!”
    “哦?”行过倒来了兴致。
    “您瞧见街对面那叫花子没有?”小二手往外一指,“他本是此地的一个富商,三年前硬不信邪,带了十几个人上了姝女山,说是要去寻宝,结果就剩了他一人回来!从此脑子便不大正常,成日里疯疯癫癫,经常莫名其妙地流鼻血!家里的财产都被下人们偷了个精光!”
    行披二人顺着他手指头一看,街对面屋檐下果然歪坐着一个叫花子,一边呵呵地傻笑,一边拿头去撞墙,鼻下残着一溜血迹。
    也饱受鼻血常流之苦的披三少看得眼角一阵抽。
    小二神神秘秘地继续道,“传说这姝女山上的天棺已经存在了上千年之久,里面葬着古时的一个贵人,千百年来都有妖怪护陵,擅闯者杀无赦!”
    “哎,”行过突然道,“既是杀无赦,那人怎么还活着?”示意那外头的叫花子。
    “咳……”小二一时无语,只能讪笑道,“这不是生不如死嘛!总之,这妖怪的传闻一直都有!这么多年来好些人上去,都是有去无回……”
    一边又神秘兮兮地道,“客倌,我这可是独家的消息。我有一个亲戚,是个猎户,那日误入了天棺所在的那个山头,远远地见过那妖怪!他说……”
    故意顿了一顿,见行披二人并无多大反应,只能继续道,“他说这妖怪状似大鸟!青面獠牙!身披黄金甲!脖子上带着一串头骨骷髅!……”
    他连发了好几句感叹,见行披二人还是没多大反应,只得悻悻地道,“总之,您二位千万别上去。”
    他放下手里头都端凉了的菜,对二人哈了哈腰便走开了,走出好几步,还摇头叹着气低声惋惜道,“又是两个来寻死的……”
    “扑哧……”行过反倒笑了,一边挟着菜一边问披狼,“你信不信?”
    废话。披狼只冷着脸喝酒,懒也懒得答。
    他二人在那里无视小二的劝告,又开始继续聊着第二日上山事宜。但饭馆的角落里、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二人——
    “哥,果然和我们在路上打听来的一模一样,好可怕……”
    “是啊,弟……”
    抖。
    “要不,咱去劝劝老大?”
    “咳,就现在?行哥就是让他去山上把自己喂熊,他也心甘情愿……”
    “……”
    ……
    “天棺”说的是姝女山上的一处悬棺,居姝女山南、数千尺高度的峭壁之上,一头置于崖穴中,另一头架于绝壁所钉木桩之上。其下是曲姝河谷,传闻有凶兽出没,人迹罕至。
    而姝女山对面的山峰名唤曲女山,两山遥遥相望,人们只能在晴朗的日子爬上曲女山顶,才能远远望见对面姝女山壁上一具硕大的黑棺,约是寻常棺材的两倍大小。
    披狼的打算是登上姝女山顶,然后从悬崖上系绳凿岩爬下去。
    他和行过,加上昆仑二兄弟,登山的速度较常人快得多,因此只得半日便爬上山顶。途中并未见那小二所说的什么“妖怪”,寻常的凶禽猛兽——豺狼虎豹、野山猪什么的倒是有一些,但都被他们统统打退开去。
    爬上山顶时上空有一蓝羽金额的大雕徘徊,见他四人从林中冒出头来,哇地尖啸一声,箭一般坠下,直扑走在最前的行过而去。
    披狼身先意动,一步上前将行过扯到身后,挥手七煞爪从那大雕袭去。
    那雕被伤了一边腿爪,落下几滴血来,惨叫一声又往空中去了,不一会儿化了天边一抹黑点。
    于是众人将所带的绳索等物放出,寻了结实的大树捆上,昆仑两兄弟守在上面,一人拉着一根绳子,行披两人准备准备,探出去确定了天棺所在的位置,便将绳捆在腰间下去。
    披狼下在前,用七煞爪在峭壁上隔段破出可供手脚攀爬的小洞,行过跟在后面。
    他二人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往下挪动。崖间风声呼呼,下了没几十尺,山间突然移过来了一片云,将二人裹在其中,视野开始模糊不可见。二人更下攀得万分小心,不时还要停下来确认是否走的是直路。
    然正在这时,突然雕啸声自远而近,而后耳畔风声阵阵——
    先前那雕居然又倒了回来!
    它先袭的是披狼,但披狼回身一爪便将它吓退开去,它在空中回旋一圈便转扑行过而去,还完好的那只爪子直逼其后脑。
    行过未回头便迅速一矮身避了开,接着虎虎一拳带风声而去。
    那雕似有灵性,哇地又一声叫,一扇翅腾高几尺,接着再次俯冲下来,但这次——袭的不是行过也不是披狼,而是挂着行过重量的那根绳子!
    啪!
    悬崖边上抓着绳子的仑昆突然手上一松,一时没刹住,向后跌撞退了好几步,脸色慕地惨白,惊叫道,“我这根空了!”
    他一扭头,却只见自己老哥抓着绳子啊呀呀惨叫着往悬崖那头栽的身影,“我这边好沉啊啊啊——!”
    “哇!哥!”
    怀里紧抱着因绳子断裂而从上头跌下来的行过的腰,身体直直下坠,披狼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好在仅坠了三五尺便感觉腰上重新一紧,身子顿了下来。
    惊出一身冷汗,心跳剧烈,披狼低低地喘着气,抱着行过腰的手更紧了一些,将他抵在岩壁上,“没事吧?”
    “没,”行过刚应了一句,突然又看着披狼身后道,“小心!”
    那雕不依不挠地又扑了上来,行过刚来得及按下披狼脑袋,就被它迎面扑个正着!
    披狼只听到耳边扑腾声响,接着几点温热滴在自己颈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散落在自己脸边的发。
    篷帽被雕爪扯落下来,行过一头白色长发在风中猎猎,一边脸颊上被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抬了脸看向那雕,那雕却在看清他的脸之后又是一声尖啸,接着——奇怪的是——居然一扇翅,围着他们旋了一圈,便作罢走了!
    “行过!”披狼急道。
    行过有些困惑地看着那雕没进云里,眨了眨眼道,“没事,它走了。”
    “你有没有事?!”披狼却只顾得抬头去看他,“怎么会有……血……”
    说血那个字的时候,他看清了行过被划拉了条口子的脸,顿时眼角一抽,心头一颤!
    啊啊啊!那张脸!它居然敢伤那张脸!!!披狼心头狂吼,眼中杀意顿现,牙齿磨得吱噶作响,回头便去搜寻那雕的影子,奈何半根毛都没见到。
    “哎,没事~”行过却远比他镇定地多,伸手摸了摸脸上那伤口道,“不深。”
    披狼两只手都用来抱他,自然没办法也去他脸上摸一摸,只能光用眼睛定定地看着,并不知道自己眼底的心痛一览无遗。
    行过被他看得一愣,良久,有些犹豫地唤了一句,“小狼?”
    披狼咳了一声将脸别了开去。
    两人都没说话,僵持了一会儿,行过轻叹口气道,“继续?”
    披狼并不明白他那一声叹是什么意思,心里一时有些恍惚,僵硬地略松了松手,让行过自己攀在他身上,接着便继续往下凿去。
    行过虽然并不特别重,但毕竟也是两人的重量,且又像树袋熊那样面对面地抱着,披三少不时地便要心猿意马,要不凿歪了地方,要不下错了脚。磕磕绊绊地,又花了一个多时辰,额上沁出的汗被行过擦了又擦擦了又擦,不知都擦过多少次,才终于看见脚下的黑棺。
    那棺材硕大乌黑,瞧着有些森冷冷的寒意,只露了半截在岩壁外,剩下半截在岩穴中。
    披狼往下又抓了几个坑,小心翼翼踩落在棺盖之上,踏了几下之后,确定无碍,将行过也放了下来。
    岩穴并不深,就只是半截棺材——虽然这棺材是寻常棺材的两倍大——的深度,但较宽较高,边上留的空地几乎可以再摆一个同样大小的棺材,高度也够一个成年男子站立。
    腰上的绳子在一个多时辰的捆绑、又负重两人之后早深深嵌进了肉里,披狼黑着脸忍着痛将它解了下来——当然,解之前不忘重重地拉扯三下,那是到达目的地的信号——腰间触感全无,几乎不似自己的。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身,进入岩穴,接着跳下至棺材旁边的空地。行过也跟着下去。
    他二人都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具棺材,有些惊讶于它的造型朴素——仅是通体俱黑,再不见特殊的装饰,只除了大小奇怪一些。
    就在这屏气凝神的当口,注意力都在棺材上、不经意间上前了一步的披狼,突然脚下一滑!
    岩穴里就那么点深度,他站得又靠外,仅这么一滑,身子一歪,脚下一空,竟径直跌出了洞外,此刻没了绳子的庇护,自然沿峭壁直落而下!
    披狼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混乱中眼角余光扫到棺材边上那一大块黄澄澄的、让他摔得如此要命的罪魁祸首——那,那……
    他都坠在半空中了还忍不住嘴角抽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居然是一块香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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