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凛风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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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征,字俊卿,庆阳人士。征幼时家贫,其父早亡。然征自幼聪慧,乃日日潜于书塾窗下,凝神受教。时庆阳官塾李商孜,感其好学,识其敏捷,许其如堂听学,日担柴两担,以为束脩。
    征十岁,熟读经史,倒背如流,至十五岁,已融会贯通矣。读书礼乐,无一不精,人以神童谓之。征不以为傲,敏而好学。十七登科,力拔头筹,而入仕,仕图龙阁学士。仕后,旧风不改,谦逊有礼,尊师重孝,及冠礼后,升阁首,其学识、其智谋、其高节,为世人敬仰。至惠帝登基,三年乃拜相也。至相位之时,不足而立之年也。
    ——《贤相传》
    夏季最后一阵熏风过来,几场大雨下来,天就怆怆然凉了下来。紫阳宫里那些秋菊精神正好,卯着劲儿含苞,夏花们则凋落了一地,散发着最后的,近乎糜烂的香气。而宫后的一大片修竹,依然是苍翠苍翠的。
    三个多月前,宏霭开始按照青君的计划接手灾民一事,将接近三万灾民接到了自己的封地上,请了工部的匠人带领他们修建道路,规整土地,按照坊市格局修建商铺楼宇,先期不求精致,只求稳固,并在正在施工的道路上搭建木棚让修路的灾民居住,这样边修边住,一个月后,竟安置了近五万灾民,将挤在相国寺的一部分妇孺也接了过来。而住在相国寺的灾民则帮助僧人修缮僧舍,开辟进天朔山的官道,一月之后,也初见成效。
    两处地方,六七万灾民吃住不愁,还能领到一些俸钱,对宏霭感恩戴德,同时朝野震动,在称颂三皇子仁心大智的同时,也有人怀疑三皇子笼络数万灾民,或有不轨之心。宏霭得知后,心知肚明这话是谁传出去的,上书恳请父皇派亲随前去封地视察。去的人正是相国卢征,卢征到了宏霭的封地,但见烦乱中有规整,所修道路所建房屋,都是按照商铺商市的需要建的,要说藏兵隐将,是绝无可能。
    卢征发现,宏霭封地上的建设步骤与惯常不同,道路打基灌浆之后,不急修整路面和路边,而是先在其上盖工棚给灾民居住。所修房舍,成型之后不急雕梁画栋仔细修饰,也先给灾民居住,再接着建另一间,房舍修建起一部分之后,将一些工棚里的灾民移到房中居住,将工棚拆掉再用木材新建房舍。这样放眼望去,虽然一大片土地上都是毛坯房、半成品,但是却切实解决了灾民的住宿,使他们免受夜露晨风之苦,而且待灾民一事了了,装饰翻修也非常方便。
    卢征对宏霭这些救济灾民的方法大为钦佩,自叹不如,对这位三皇子从此更是敬重。宏霭本也敬佩卢征的相才,如实相告工地的筹划都是由工部一位五品匠官江沐总管,这些办法都是他指导工匠实施的。当即找来了江沐,三人把酒言欢,竟是无比投机,卢征不过四十岁,于他们不算长辈,江沐官阶虽低但胸有丘壑,于建筑城池布局上颇有研究,对国事见解也颇深刻。卢征三人挤在一间工棚里谈到初更,若非碍于身份,三人只怕会当场结拜。
    卢征走时,千叮万嘱让三人常在相府相聚,宏霭哈哈大笑道:“也是,你们俩虽然都在宫中当差,但确实相府比我的紫阳宫方便!卢相,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啊,这一个月我紫阳宫的家底可都空了,你快求父皇给钱吧!”他们相谈甚欢,说话也都十分随意,卢征一抹嘴道:“一定!皇上若知道这里的情况,绝不会小气。就算皇上不给钱,我把我相府的家底掏给你!”
    相国寺的法善大师对这些灾民非常优待,他们与僧人吃住一律相同。最初,相国寺住了许多妇女,有些还甚为年轻,宏霭深知法善大师的不便之处,他的封地初有规模,立刻将这些妇孺接走。法善深知宏霭心思细密为人有礼,大淼国寺算是被三皇子宏霭收得心服口服了。
    宏霭与法善大师长谈之时,曾向法善辗转问过青君的事情。法善听他问寺中前段时间是否收了带发修行的弟子时,便是一脸了然道:“殿下,本寺带发修行的人虽不少,但平时并不住在寺中,逢到皇子驾临时更加不会出现。但殿下请放心,你在本寺中若遇见异人,他当有仙骨而无魔心。”
    宏霭一怔,却已经知道大师言中之意,他遥遥想到青君,自那日相谈之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面,却不知他怎么样了,可还是在紫阳宫的竹林里喝着香片茶念书,周身青衣外还裹着似有似无的香雾。
    有仙骨而无魔心。法善大师即便不说,宏霭心中亦是明白的。看那些灾民每日挥汗如雨时踏实的笑容,再不复几个月前面上的冷漠麻木。他们都感自己的恩戴自己的德,实际上,将万般神采放回他们眼中的不是他宏霭,而是青君。
    在封地和天朔山的工程进行的热火朝天之时,庆阳城外的灾民坐不住了。他们曾要求也到封地工作,但是得到的答复是人手已经足够了,真真是塞不下了。宏霭在庆阳城中着礼官于主要街道上贴出告示,又当街号召百姓收留城外灾民,但是庆阳城中大多数是些做小生意的老百姓,谁能收容许多灾民,除了城里一些富商大户收了些灾民做家仆之外,大部分灾民依然拥在城门外。眼见秋风起,夜间更深露重,灾民们便渐渐躁动起来。
    太子宏时在这一场灾民之事中可以算是没捞到一点好处,他眼见着卢征上表,详述宏霭对灾民安置的大功,父皇龙心大悦,三皇子即便不受宠,却怎么也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那一高兴,出手毫不含糊,一箱一箱的白银一石一石的粮食就搬到了工地上。宏霭现在虽然的确在周济灾民,但那雕梁画栋一起,亭台楼阁还不都是在他的地盘里。宏时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他手下那些谋臣建议宏时将自己那块更大的封地也用来周济安置灾民,但是宏时封地之上尽是富丽堂皇的庄园,叫他拿出来给那些状似叫花子的灾民居住,他却是万万不舍得。
    于是,太子宏时手中唯一能用的,便是那七万禁军和一万虎贲卫了。城外灾民动乱一起,宏时便迫不及待地将虎贲卫拉上了城头。虎贲卫统领蒙肃被命将灾民赶至十里之外,蒙肃虽是武将,但饱读圣贤之书,驱赶灾民这种事,他是万万不愿做的。但是兵符在太子手上,军令不可违,蒙肃只得在千叮万嘱不得伤人之后,带领三千虎贲卫出城。
    城外灾民眼见着兵甲铮亮的军队破城而出,群情激愤,喧哗声反而越来越大,蒙肃本想出城与灾民喊话,让他们自行避开,此时也已经不可能。虎贲卫手持重甲,将灾民向后逼,灾民虽手无寸铁,但是豁出性命往城中挤。虎贲卫士兵被命不得伤人,行事颇多顾及,被不要命的灾民一冲,反而伤了很多。虎贲卫乃禁军最精锐,平时禁军军中比武也鲜有败绩,何时受过这种鸟气,一时间都红了眼了,虎贲卫威势一起,灾民们哪里抵得住,瞬间灾民中便有了伤亡,同时,上万灾民被虎贲卫赶着向南边退去。
    另一边,宏霭等城外已然混乱之极时,先见卢征,两人一起去求惠帝。宏霭一见到惠帝,想到自己在此求他救灾民,其实自己何尝不是曾把城外的灾民向火坑里推一把。他心中一阵紧,跪在殿前,垂着头一言不发。
    惠帝早就听说自己这三儿子救助灾民的义举,此时听着卢征述说城外情况,又见宏霭始终一言不发,却愈发显得忠厚道义了,之前对他种种的不满也淡了一些。惠帝早知道太子打算用禁军阻挡灾民动乱,这本无可厚非,谁曾想他竟把事情闹得这样大,上万灾民在城外与禁军血拼,此时也十分愤怒,传旨让禁军和虎贲卫都回皇城,灾民一事从此由三皇子宏霭统管。同时,更将城南十里外的千亩田地赏给宏霭,用以收容灾民,灾民事了之后,便是宏霭的封地。
    这是意外之喜,宏霭虽为了灾民之事心中有愧,但听到旨意也是兴奋不已。城南那片田地,其实确是良田无疑,若是渡过了灾年,收成定然丰厚,再加上这些灾民带来的充足人手,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同时,太子被急招回宫,惠帝将其重重斥责了一番,罚他在东宫闭门思过,两个月内不准离开东宫半步,不许与任何外臣见面。
    当宏时终于得以踏出东宫,开始四处经营想挽回声誉,并且痛下决心将自己封地的庄园让出来的时候,十万灾民已经尽数有了容身之处。宏霭的那块新封地上,庄园的地基已经划定,江沐亲自为宏霭画了设计图。
    宏霭在紫阳宫的正殿之前伫立了一会儿,他刚刚送走了蒙肃,蒙肃此番前来,特地向自己道谢,说若不是三殿下仁义,他这个驱杀灾民的恶名可是背定了。两人在殿中聊了好一会儿,又跑到殿前的空地上切磋武艺,可谓是宾主尽欢,他便又想到了青君,三个多月前青君给他的信笺中有一份名单,列着必须真心结交的人,头三位,便是卢征、蒙肃、法善。
    突然安静了。三个多月来,他忙得天昏地暗,也成了最大的赢家。太子虽然未受重罚,兵权也未收回,但是口碑已经跌倒了谷底,宏霭隐隐觉得,他曾以为命不久矣的那头野兽又在胸间咆哮了起来。它看到了万顷河山的一角,丛林草原的广渺都在等着他去征服。那一声嘶吼过后,当时重新扬鞭跃马的时候了。
    突然起了一阵风,卷起不知从哪里落下的残花落到宏霭脚边。宏霭抬头看了看,天竟微微暗了,白日真的变短了。安顺从后面凑上来,给宏霭披了件双丝绞织夹袍,乐呵呵道:“殿下,天凉了,好不容易忙完了,别没累着却冻着了。”
    宏霭回过头,看了安顺儿一眼,这小奴才见着他形势渐好便跟着高兴,一副天真无邪没心机的样子,青君,其实也没有比安顺大几岁,却是那样的深不可测。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到他了,但是自己每做一个决定都情不自禁想到他。有仙骨而无魔心,因为主子而不同的弄臣,宏霭知道,无论青君为他铺的是什么样的一条路,他都已经可以毫无疑虑的走下去。
    “安顺,我们去看看青君。”宏霭道,拢了拢袍子。
    “是。”安顺跟上,一边喳喳的说:“公子他这几个月来可是清闲,整天就是焚香弹琴,在竹林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吃穿一律不求,只是央我给他找香料,这些天啊,这宫里能找的到的香料我几乎都给他了。您看他是一个翩翩公子吧,但是他一变一种香味一变一种香味,真把一群宫女都迷死了,每天抢着伺候他,把李统领的手下烦的够呛。
    宏霭一边走,一边含笑听安顺儿絮叨。制香,倒是奇怪的爱好,却偏堪堪能衬托青君的气质。
    正走在九曲回廊,却见前面飞快跑来一个亲兵,正是宏霭亲兵统领李铮手下工夫最好的秦子高。他一见宏霭,跪地行礼道:“殿下,采风阁那位公子怕是不太对劲儿。”
    宏霭一惊,道:“怎么了?”
    秦子高起身,边引宏霭往采风阁走边说:“从今天一早就没出来,送的茶也不要,刚才我们听见‘嗵’的一声,想进去门却被锁上了,我们怎么叫也没人应。平时这位公子极为温和,我们守卫的要讨口水喝,他都亲自倒来,所以想着肯定是出事儿了。您吩咐过他不让进就不能打扰,我们便不敢撞门……”
    宏霭心头莫名一缩,脚下越发走得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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