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东西，订票，转车。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才到家，吃了饭冲了澡，旅途的疲惫暂时消失了。
    林爸爸在身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喝道，“都这么大了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放假了也不早点回来，像什么话。”
    林江不满道，“我那是打工，是接触社会，是积累经验呢。”
    姐姐林雯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哄着怀里的宝宝，“他那是在我同学那边打工，我让人监督着他呢，您就放心吧，他这么大人了哪能让您关家里啊。”林江姐夫是船长，长年出海在外。林雯怀孕后便辞了工作做完美的家庭主妇，闲的无聊便带着不满周岁的宝宝来娘家串门。
    林江抱着半年未见的小侄子捏着肉呼呼的嘴巴逗弄着，惊讶道，“这才几个月啊，怎么都大了两倍了。”
    林雯蹬了他一脚，笑道，“这怎么说话呢，你是没见你自己小时候吃多少长多快啊。马上瑞瑞都叫你叔叔了，要做好榜样啊。”
    林江笑着鄙视道，“还榜样呢，你都孩子他妈了还踹我，太不淑女了吧。”
    林雯也不反驳，“唉我反正孩子妈了无所谓了，只要将来我弟妹是个淑女就好了。”
    林江忽然就想到颜勤害羞的样子骄横的样子。最近什么话题总会不由自主往颜勤身上对号入座，真是诡异了。把瑞瑞举起来晃了两圈逗了一会儿，来到对门沈泓家。
    沈泓家长辈们出差了，保姆也被心情不好的人放假了。
    林江长叹一口气，拍拍面容憔悴蜷在沙发里的人，“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沈泓抽了抽鼻子，瞄了眼林江又耷拉了眼睑，闷声道，“前天我去找他，然后在他房间打游戏，然后、然后就……”
    “然后就卿卿我我啦？”
    “嗯。”
    “接吻？搂抱？”
    “……kiss。”
    “没关门？”
    “……忘了。”
    “我叔叔说什么了？”
    “叔叔很生气，问我们在干吗。竞说、说我们在玩儿……叔叔又问玩什么呢，竞说你问这么多干嘛，然后叔叔就冲过来打了他一巴掌……”
    林江一阵无语，还真是林竞的风格。看着眼睛肿肿的奄奄一息状倒在沙发里的人，暗叹。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估计最近也没吃多少东西。打开冰箱一看果然只剩下几袋牛奶，于是回家拿了一些吃的过来。
    由于两家是邻居，长辈们有些交情，因此沈泓父母经常出差之前托林爸爸照顾不会做饭的儿子。进大学之前，沈泓三天两头在林江家里吃饭。林雯常喜欢逗腼腆害羞的沈泓，说将来干脆嫁给我们江江做老婆好了。林江后来打趣道，虽然没嫁给我，不过嫁给林竞，总算我们家媳妇了。
    晚上来到林竞家，向婶婶和叔叔问候。
    叔叔一脸严峻看着新闻，明显还没消气。
    婶婶一脸焦急拉着林江的手臂诉苦，“小江啊，你们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他脑子里想什么不告诉我们，肯定能告诉你，你就帮婶婶好好开导他，学校里又不是没有女孩子，怎么能和人家男孩子乱搞呢……”
    林江暗笑，表面上装得很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婶婶，你放心吧。”
    来到林竞的房间，一看林竞正在悠闲地打游戏，乐道，“哎你没那么悲惨啊，倒像沈泓被打了似的。”
    林竞白了一眼，“行了大哥，你就别煽风了，我够冷了，快把门关上。”
    等林江关好门，林竞关了游戏将音乐调到最大声，拉着林江到阳台说话。
    林江看他这么神秘而严谨，噗一声笑道，“这么紧张干嘛？”
    林竞把烟头掐掉，迫切问道，“他怎么样了，不会一直哭着吧？我手机被没收了，又断网了，这两天也没联系到他，急死我了。”
    “还行，他在我那边你就别担心了。”林江看着陷入相思之苦的表弟闷笑，平时只看见沈泓粘着林竞干嘛干嘛，也没见林竞对沈泓怎么主动过，这时候倒表现出来了。“你跟你爸到底怎么说的啊？”
    “能说什么啊，就说了一句我们玩儿呢，就扇了我一巴掌，再说一句我是Gay，非把我打死不可。”林竞无奈挑挑眉，“老头儿又古董又顽固，唉，郁闷死我了。”
    “急什么慢慢来。你们太不小心了，这个时候被发现，以后他们肯定会监视你的。”
    “是啊都怪我一时大意，我被打了倒无所谓，就怕沈泓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的，晕，他一哭我就头疼……”
    林江笑喷，拍拍林竞的肩膀，“哥算服了你了，真没想到你对他感情这么深。你们在一起快两年了吧，说实话高二那年你说要和沈泓在一块儿，我真以为你开玩笑呢，没想到你们越来越认真了……”
    林竞掂着脚尖斜靠在栏杆上，从裤兜里掏出烟盒。背后落地窗外一片烟雨蒙蒙，楼群隐在雨雾中，绘入繁华的飘渺中。“哥，”林竞的声音如同从远处的飘渺中传来，“这两年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也很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不用隐藏……”
    林江看着他的侧面，这个曾经那么调皮那么痞的堂弟渐渐成长为他记忆之外的男人，渐渐变得成熟而无法猜测。听出他的辛酸，心里一阵难受，为这两个弟弟，也为自己越来越模糊的未来。
    吃过晚饭出来的时候，小雨还没有停。婶婶让他带伞，林江笑着挥了挥手说没事儿，冲出门外走了。婶婶还在身后笑骂道，这个马虎孩子。
    饭前还是愁容满面的两位长辈，饭后明显和悦多了。因为林江帮林竞撒了谎，说他们就乱七八糟的电影看多了一时冲动。好说歹说，二老才相信只是年轻人贪玩而已。此举虽然治标不治本，总算解了燃眉之急，至少林竞不会再被软禁了。至于未来，林竞苦笑，说我应该学着写计划书了。
    似乎所有人都在憧憬未来。
    未来到底在哪里，有多远，林江一直以为这是个不值得思考的问题。不是没听过这么一句，预则立不预则废。只是经历不够多经验还没积累，不知道未来不好好憧憬会有什么不同。如今连林竞都开始憧憬了，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顺应潮流向往一下虚无的未来呢。
    经过高中时的学校门口，抬头望去，一些学生正在打球。不由想起之前自己和同学们在这里嬉闹的情景，那时候还真是简单而无聊。其实也不过才半年，只是学校制度带着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改变，见多了一些人一些事情，想法自然也变了不少。如此再看看这些学弟们，彷佛自己已经成为大人。
    细雨打在脸上，落进衣领，凉凉的。拉高衣领挡住微寒的风。这个时候的南方还没有开始飘雪，兴许今年又不会下雪。然而淫雨霏霏，是少不了的。在北方干燥的气候中待了半年，忽然觉得这潮湿的天气有点讨厌。昨晚离开时那场雪还没有停，大概又积冰了。突然暗道一声糟糕，临走也没给乌龟的缸里加点水，一想到可能会被干死的小宠物，头都大了。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颜勤。心里不由一阵喜悦。
    “学长？”
    “嗯，我的小龟们怎么样了？”
    “……呃——”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林江无奈，“学长对不起，我家里突然有点事情……”
    “啊，你回家了？”
    “嗯，抱歉抱歉，我临走忘了加水了……”
    “什么呀我也没怪你这个啊……”颜勤声音小了下去，不知道又嘀咕了什么。
    林江失笑，“学长，怎么每次和你说话都有一段听不到呢？”
    那边沉默一会儿，提高了声音，“没关系我一会儿去看看就好，你——家里怎么了？”
    林江心里一阵暖意，笑道，“是林竞他们家，现在没事儿了。”
    “哦这样啊。”颜勤语气明显的释然
    林江一听暗笑，“那边，雪还在下么？”
    “嗯，挺大的。”
    “那你一会儿出去多穿点，别老感冒了。”
    “……我知道了。”颜勤这句变得沉闷而缓慢。
    林江噗嗤笑了出来，“你怎么了，搞得我在教育你似的。”
    那头沉默了下，冒出一句“去死。”
    林江直觉颜勤害羞了，笑道，“学长……”想问学长想我了没有喜不喜欢我，想起沈泓的憔悴林竞的烦恼，终究没有问出口。
    那边颜勤催了，“干嘛？”
    “啊，别忘了多穿点……”
    两天之后，萧涵带着未婚妻云安回来过年。刚落了脚，就带着大包小包礼物特产之类挨个串门拜访，乐得各位长辈们合不拢嘴。
    萧涵比林江林竞两个表弟大了五岁，出国读研回来又在读博，见多识广自然要成熟很多。这次又带了个聪明美丽落落大方的未婚妻回来，长辈们更是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地让林江林竞这两小辈跟着好好向事业感情双丰收的表哥好好学习。
    用姐姐林雯的话就是，等你大三了也出国去混两年，我不求你向涵涵那样考上博士，只要你给我带回个像云安一样的老婆回来就行。听得林江一脸黑线。然而从小由姐姐带大，对方说什么都要放在心上的。
    一起热热闹闹吃过饭，林江抽了空将林竞沈泓被曝光的事情给萧涵说了。萧涵一听皱眉说，这两倒霉孩子。于是让云安陪三姑四婆的聊天喝茶，带着两弟弟和沈泓去KTV放松下。
    沈泓眼睛还不见消肿，心疼得林竞将人搂怀里不断安慰。
    林江和萧涵边喝酒边唱歌，给其余两个留空间亲热。
    过了会儿，萧涵抽了纸巾给帮沈泓擦擦脸，一脸揶揄道，“现在知道怕了吧，还早着呢……哎呦……”话没说完被林竞踹了一脚。萧涵虽然是大哥，但也是和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所以私下也不和他们装什么稳重，依然是吊儿郎当的神情。“你别踹我啊，老哥帮你们想办法呢。我看你们先按兵不动吧，等时机成熟再说吧。”
    林竞问，“什么时候成熟？”
    林江放下麦，“那就要看你们了。”
    萧涵点头，“对。你们想想，最大的阻力在哪儿？还不是父母。所以要先把他们搞定了吧。怎么搞定？对于你们这些学生来说，除了成绩还能有什么。所以你们就想办法弄点东西，比如奖学金啊证书啊什么的……”
    林竞皱眉，“听着像让我们去造假啊。”
    “哈哈哈，”萧涵大笑挥挥手，“这都被你看出来啦，我是说你们实在不愿意读书就伪装好了，反正让你们家二老看到结果就好了。”
    沈泓一脸认真，“我下学期开始好好学习。”
    林江林竞一听笑喷，萧涵摸摸沈泓脑袋，“还是我们泓儿比较上进。”
    “那毕业以后呢？”林江问。
    “毕业之后当然工作啊，我看你们也没个上进心要考研考博的。工作赚钱积累经济基础，学着自力更生，不用他们操心了，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说得很轻松啊。”林竞一脸疑惑。
    “我还真轻松了。”萧涵笑着喝口酒。
    林江“哦”了一声，“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用功学习了，原来就是为了现在随心所欲啊，姑妈姑父也管不着。”
    “嗯，恭喜你答对了。”
    林江其实还是很佩服这个表哥的，别看他一脸轻浮的样子，其实心思缜密得很，而且做事有计划有毅力。萧涵刚进大学的时候无所事事混了一年，末考红灯高照。大二突然就发奋图强了，每次给他打电话抖在图书馆自习室看书，吓得林江以为他神经错乱了。后来一路包揽各类奖学金荣誉证书什么的，直到出国读书。没人知道他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这成为几个人之间最大的疑案之一。问他，他说要为共产主义崛起而读书。林江就当他讲冷笑话了，也没追问，总之很佩服他的效率和魄力。
    “唉，哥，你现在很圆满了吧？”沈泓好奇问道。
    “哥一介穷书生，圆满个屁啊。”
    “可是小安姐已经很不错啦。”
    萧涵一脸慈摸摸沈泓的脸，“啧啧，小0就这么纯洁。”
    其余两人大笑，沈泓一脸莫名其妙。萧涵笑着装深奥，“泓儿啊，对于我们1来说，还有很多比爱情重要的事情哦。”
    萧涵是在和沈泓开玩笑，不过林江也知道这话是事实。林江后来发现，萧涵说话十句有九句是一本正经却是信口雌黄，剩下一句嬉皮笑脸的倒是关键所在。
    转眼除夕。
    鞭炮声声。
    吃了晚饭，和其余几个同样无聊的来到附近的广场上压马路。广场上人不多，夜晚天寒，大家都在家里吃团圆饭呢。只有一些蹬着溜冰鞋的中学生飞快地从身边闪过，忽然想起颜勤滑冰时的动作，一阵心动，便怂恿了林竞沈泓一起租了个溜冰鞋绕广场边溜圈儿边打闹。忽然脚下一连炸起“噼里啪啦”的，吓得沈泓尖叫不已，被林竞拉着乱闪。回头一看，萧涵和云安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盒小鞭炮，正兴奋地点着了朝他们脚下扔过来。林江被童心未泯的大哥大嫂刺激到，躲闪着冲过去一把抢到一把，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往云安那边丢去。于是轮到萧涵抱着云安闪了。一群人闹闹哄哄，便到了深夜。
    忽然一声清脆的炸响，夜空被硕大的七彩烟花点亮。
    小时候过年还是很喜欢出来放烟花的，长大之后便没了兴趣。这次再看，却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天桥，细碎的雪花在月光和灯光下，飘洒得也想烟花一样繁华。掏出手机一看，快10点了，不知他睡了没有。犹豫了下，还是打了过去。很快通了。
    “还没睡啊学长？”
    那边一阵脚步声和关门声，之后颜勤的轻笑声传了过来，“啊，你打电话就是想知道我睡了没有么？”
    熟悉的清亮的声音，林江一听忽然觉得自己在想他，很想他。“呵呵，当然是新年快乐啊。你干嘛呢？”
    “我啊，包饺子呢。”
    林江一愣，想象着对方手里摆着一堆被撑破的饺子傻呆的样子忽然大笑起来，“你还会包饺子啊，包完了别忘了拍照留念啊。”
    “我才不和你争，开学你到我家来就知道了。”
    “那是肯定要的，然后我带一堆去学校卖，肯定有大帮花痴来买。”
    “哎呀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
    “咳，都是学长您的功劳。”
    “嗯，明年继续调教。”
    “啧啧，还说风就雨了……”
    半夜，手机响了。撑开眼皮一看，是颜勤打过来的。
    “学长？”
    “咦，你睡觉啦？”
    “……拜托，现在深夜了吧。”林江无语，闭着眼睛打哈欠。
    “可是我们这里才刚吃完饺子啊。”
    除夕半夜吃饺子是北方的习俗，这个林江才刚刚由颜勤那里得知。“怎么样，吃到铜钱没？”
    颜勤一愣，大笑出来，“拜托现在谁会做那么搞笑的事情啊。”
    林江听着他的笑声没了睡意，笑道，“那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啊，刚才还没祝你新年快乐呢。”
    “嗯好，也祝学长你新的一年里越来越美丽。”
    “……你去——”
    “等下，”林江大喝一声吓得那头颜勤沉默了，一乐，“新年第一天别说那种话，OK？”
    “呃，那以后再说吧。”
    “咳，好吧。快睡觉吧。”
    “嗯，那晚安。”
    “晚安，学长。”
    接下来几天照例串门走亲戚，被逼无奈提着一堆礼物当帮佣，跟着老爸从这个领导家串到那个领导家，烦得林江直想狂叫。一看到有人来送礼，要陪着聊些不痛不痒没有营养的话题，又一阵头大。等正真过了这个阶段，寒假也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