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算计——写在171章前的片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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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利可汗乃始毕可汗之子什钵苾,贞观元年,薛延陀、回纥、拔野古等部叛离突厥,颉利调派镇守东面的什钵苾前往讨伐,大败而回,被颉利囚禁十多天,还拿皮鞭当众抽打,什钵苾对他怀恨在心。
    这几年,颉利屡次向突利部征兵,什钵苾拒绝,并煽动拓设、欲谷设等部一起向李唐明送秋波,暗中来往,越加激发两人之间的矛盾。
    “可汗,什钵苾这次出言威胁,非要您就范,杀不杀七郎等人都小事,问题是……”义成沉吟着,小心谨慎地措辞:“谁给了他这个胆?谁在背后撑他的腰?”
    颉利喝口酒,心烦意乱,没有接话。
    康乃密的话,象阳光下的影子,在他心里悄悄冒出来,纠缠不去:“……各族各部的臣民,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说我们的大汗甘心被一个女人操纵!导致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霫等部皆因此投靠薛延陀,大汗!突利王爷的话,是不是也有几分道理?事实证明国策真到了要修改的关节眼!”
    义成从静默里捉摸到点什么,就低声挑明:“什钵苾和李世民曾结盟为兄弟,听说这几年暗中来往密切……”李渊曾和什钵苾的父亲始毕可汗交好,什钵苾和李世民的交情非浅,这是漠北公开的秘密。
    颉利把酒杯重重放下,霍然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最后在义成面前停下来,目光来回划过她的脸,沉声决断地说:“萧楚等人……看在你的份上,先留着查明身份,若果真是,绝留不得……不过,隋王麾下的汉兵……你去和他们说说,我会暂时接管,不假他人之手。”
    义成的眸底泛起粼粼波光,语气带着点凄惶:“可汗,政道他们正在日夜操练备战……您这样,不是让他们寒心?”
    颉利面若寒霜,冷冷道:“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必须清查一番!什钵苾前些日子因我不肯下令处死萧楚,负气离去,今日就收到线报,说他带着郁射设、荫奈特勤等部落投唐了!我再继续包庇你们,将会有什么后果,你……你该想得到!”
    义成面无血色,呆呆望着丈夫,喃喃道:“包庇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可汗,连您都觉得我是个累赘了?”十多年的隐忍,十多年的委屈,让她的嗓音象从遥远的冬天飘来。
    “我不是这意思!你别多心……目前,薛延陀在称雄漠北,李世民这阴险小人不停背后捣鬼,去年把契丹也招了过去!”颉利攥紧拳头,提起政事便气难平:“呸!结盟,结盟有屁用!这小人刚上台那次……现在真后悔那次上了这小人的当!二十里,就差二十里地,我们的大军就攻进长安!”
    义成无言,她默默看了丈夫一眼,心知无论何时何地,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统统靠边站!
    还记得李渊在逐鹿中原之时,曾和突厥始毕可汗达成协议,并且得到始毕可汗的相助,得天下后年年对突厥“赠予”厚礼重金。
    李世民刚登基,颉利亲率十万精骑直插中原,军进至渭水便桥北,距离长安仅二十里,长安城戒严,可是李世民带着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等六人,骑马驰至渭水上,与颉利隔河而谈,两人隔了条河,指手画脚,打了半天手语,两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定,最后李世民斩白马,与颉利可汗盟于便桥之上,突厥撤军退走。
    回来后颉利等人绝口不提那次“会谈”的内容,多问几句,突厥将领便会推说当时唐军旌甲蔽野,军容甚盛,大家才退兵云云。义成和萧氏都心知肚明,无非是李世民许以重金和巨大的利益,否则那次南征不会这那般儿戏收场!
    现在颉利口出怨言,是他没想到,人家表面称和,猛送财物,背后却不停搞小动作,效仿昔日隋文帝杨坚那套,让突厥内部不断分裂,一点点来肢解突厥!
    她该说什么?
    除了他们之间不知还能维系多久的感情,还有复国这张锦绣蓝图,她手里没有任何可以和敌人争衡的筹码。
    “可汗,如果您认为,处死萧楚等人,能让什钵苾回头,那您就下令罢!”她垂下头,幽幽吐出几句话:“还有,让王子别再包庇李靖的孩子了,免得将来一发不可收拾!”处死萧楚等人吧!李随风就没了活路,你们苦心设的局也就作废!
    提起李随风,颉利不由得皱起眉头,前些天这姑娘出逃,闹得满城戒严,人仰马翻,最后叠罗施把人藏进王宫禁苑,据说还天天寸步不离地守着……看来要点醒点醒他了,这姑娘,不过是我们手里用来牵制李靖的暗器,这小子可别被她俘虏了去……
    前线战报,十月以来,李靖出雁门关,直逼定襄而来,李世绩和柴绍等六大总管共十万大兵,都归李靖统管,看来李世民对李靖相当信任,我本来打算把要娶李靖之女为儿媳的事大做文章,什钵苾明知我这番用心,也要逼我处死他们,分明是早有离心,不过拿这件事做借口,或者……根本是借刀杀人?莫非是李唐那边早有人看穿了我的安排,故意来破坏?
    不行,我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他阴沉一笑,望着义成说:“什钵苾不叛也叛了……叠罗施和李姑娘的婚事……克日昭告天下!”颉利为自己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念头而振奋,一连串的计划迅速在脑海里成型。
    义成的心颤了颤,脸上却淡淡道:“离间?好极了,不过请您先安置好萧楚等人,否则,您将如何向您的子民交待?”
    颉利眼神飘忽:“我……自有安排,你来筹办婚事罢。”
    “可汗,现在是否最合适的时机?此事……牵连甚广……”义成迟疑着,总是觉得不太对劲,这姑娘看起来不声不哈,但肯定不是可任由摆布之辈,王子最近瞒着揣着,暗中命人给七郎等送药,掐算着阿风也是有点办法的。她的爹,更是不好惹的角色,最近突厥四分五裂,突利等部的叛离,对突厥打击非同小可,颉利忽然把计划提前,主动出击,会招致什么后果?这后果……是他们能承受的么?
    颉利默默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义成靠在妆台前,无声凝视烛光中那张熟悉的脸庞,端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她心底一片苍凉,想到要和萧氏杨政道交待的事,敏锐的政治直觉告诉她,这只是冰山一角,她必须把稳舵,才能避过致命重击,最大程度保存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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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密的松林上层,被一层洁白的雪覆盖,下面却还是苍翠的绿色,衬着地下白皑皑的雪地,树上还不时有黑白双色的雀鸟翩然飞舞,美丽得象一幅水墨画。
    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光阴总在流逝,新的一年还是要降临。
    这是个深灰色的新年。
    除了天气一直灰沉沉,不是风雪就是阴天,阳光似乎忘记了这片土地。
    定襄城内,没有几个真正开心之人。
    颉利下诏宣布王子立妃之事,因康乃密等人提出最近不祥之事多,必须为王子求天神赐福,择定良辰吉日。结果族中的巫师折腾了很多天,一直说上天没有明确指示,结果拖到新年来临,才定了元月二十六为婚期。
    义成及隋王府上下,为了清查一事非常困扰,愁云惨淡。
    令狐萧楚杨亮在大牢里苦熬日子,慢慢养伤。他们本来就伤得不轻,加上刚进大牢,被穷凶极恶的狱卒好好招呼了几轮,七郎首先倒下了,高热不退,伤口溃烂,要不是叠罗施派人暗中送来汤药,还让里面的人对他们多加照顾,恐怕熬不到这新年。
    在“国家”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他们三个是如此的渺小,才华敌不过一顿毒打,智慧无法战胜病魔,破釜沉舟的决心冲不破层层笼牢……
    新春过后不久,元月初七深夜,窗外风雪交加,寒流肆虐。
    白石屋内,墙角两尺多高的黄铜牛釭灯除了牛背上的灯火,还倒映出对面壁炉熊熊的火光,遽眼看就如一头雄健的火牛,低头昂角,张口翘尾走在幽暗中。
    叠罗施盘腿坐在柔软的兽皮上,望着靠在床上的随风把那碗浓黑的药送到嘴边,抿了半口,苦得皱起眉头,一丝苦恼悄悄渗进他的双眸。
    自从那日,她就开始低烧缠绵,总是说冷,虚弱得没有离开过白屋半步。
    也许……叠罗施忽然有点担心,这药喝多了,她会不会以后再也无法恢复元气?他张了张嘴,差点想叫她别再喝了,父汗冷峻的脸在眼前晃过,他忙移开视线,盯着黄铜牛釭灯发呆。
    她和萧楚等人所服用的药里,都被掺进了某种令人虚弱脱力的药物,听说逢药必有三分毒,她长期这样喝下去,始终不是好事。
    但他总不能违抗父汗的意思。
    父汗说得很清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跑了!目前绝对不可让她知道半点外面的消息,尤其是大婚之事,免得她找个空子寻了短见,就前功尽弃!
    大婚……我真的要娶她了么?
    叠罗施的目光再次游离到随风脸上,正好和她迷朦忧郁的眸子碰上,她扯动嘴角,算是笑了笑,垂下眼帘继续喝药。
    每次和她提起日后,她都说不求名份,宁愿留在这里做可贺敦的侍女,她一定是料到了我们的计划吧?如果不是为了萧楚等人的性命,她大概早就抹了脖子……
    只要能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不愁她会跑。
    女儿为了情人和家里闹翻比比皆是,我要能让她对我死心塌地,她自然就不会和我们作对!
    死心塌地……
    看着她咬咬牙,仰起脖子把剩下半碗药倾尽,叠罗施的心不知为何轻轻晃悠,随即一凝,阿风,你会留下的!
    还没等她放下碗,叠罗施忙伸手接过搁下,顺手拿帕子替她擦擦嘴角,递上个蜜饯,送到她嘴边。
    随风把蜜饯含住,清凉的目光在他脸上略作停留,小声说:“有劳。”
    叠罗施的脸顿时阴转晴,笑起来:“这两个字,你每天和我说几百遍,就不累?”
    随风微笑:“你为我做的,阿风一直铭记于心。”是对是错,是怨是恨,都暂且搁置一边,必须先达到目的,再论其它。
    “他们好得七七八八了,等风雪稍停,我就让他们走……你放心,答应你的,不会忘了。”叠罗施拉起她的手,做情深款款状:“不管多难,我也务必办到,为了你,我的凤凰儿……”
    “我们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你根本不认识我,我很想知道,你喜欢我什么?”随风弯了弯眼睛,忽然说出这么句话。实在是厌倦了他那隐藏的威胁,而且那套甜言蜜语后,泰半是借题发挥顺势而上的亲热,随风早学乖了,每逢他开始信口开河,便笑里藏刀地推开他。
    他的眉弓往上跳了跳,瞳孔有霎那的迷离,低声说:“阿风……我总是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伤了手,燕设说你不是阿英……你站在中央,那么苍白,那么美丽……阿风,你还惦记着他?或者是你把自己陷进去了?非要用那样的情绪绑住自己?”
    眼看她的目光游离,心思明显不知道在何处飘荡,看起来对自己的倾诉毫无兴趣,叠罗施无由来觉得很有挑战感,这场追逐伏击战,难度越高就越浪漫越美妙!
    “喜欢就是喜欢,哪能说得出什么道理来?我和你一样执迷……”他说着说着,沉浸在这种氛围里,连自己也被感动:“不管你是谁,我真心喜欢你,今生今世都愿意庇护你,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阿风,你肯定会是世间上最幸福的女人。”
    随风低下头去,被他握紧的手慢慢渗出冷汗。
    她在心里苦笑半晌,为何眼前的人不是你?令狐,这些话该由你来说,拥我入怀的该是你……啊!你必须把我忘了,等风雪一过,你们就赶快回中原罢!半刻也别停留,更不可企图回头来找我……只要你们能逃脱,我决不让自己活着去做什么王子妃,连累阿爹。
    对他越来越深的思念,逐渐变成千种痛哀郁结在心,她看不到自己的活路,也看不到和他的将来,只希望自己能在狂风巨浪中守住那份真,致死不悔!
    糟糕!他和七郎……包括杨亮,都是重情义之人,就算叠罗施诚心诚意放他们走,他们明知我被困在这里,又怎肯独自逃离?!这个念头忽然冒出来,随风的心一空,不禁暗暗责怪自己最近太迷糊了,恍恍惚惚过日子,怎么没替他们想想?
    而从叠罗施平时的片言只语,可以得知定襄城内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大部分突厥贵族都倾向诛杀一切有嫌疑的汉人,一旦前线传来不利突厥的消息,令狐三人随时都有可能被五马分尸!
    她忙定住心神,才抬起眼,唇边挂上温暖的微笑:“蒙您错爱,阿风受宠若惊。”
    这笑容象雨后彩虹吸引着叠罗施的目光,他不知不觉把手插进她的长发里,笑起来:“你这话说得卑微,口吻却象可贺敦,呵呵!你……”他迟疑片刻,被那双黑眼睛里的笑意感染:“受宠若惊,呵呵,这个惊,是惊喜呢,还是惊怕?”
    “你说呢?”
    “该是惊喜吧,对不对?”虽然是疑问句,可语气里流露出丝丝自信。
    “是……惊,喜。”随风眼也不眨,脸上却有点发烫,为了自己的无耻。
    始终不懂汉家女子是怎样把恬静和性感含蓄地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叠罗施心中一荡,凑过去亲了亲她微红的脸颊,笑:“我的好处多着呢!这点惊喜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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