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传 承炀  第二十章 归来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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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郎本是雄踞西南一少数民族国家,论国力,虽不及炎炔,却也是南疆第一大国。炎炔建立之初,夜郎常常起兵来犯,于是尉迟承炀才命霍良率重兵驻扎于此,以示国威。
    之后夜郎内乱,几个部族间的争斗持续多年,无暇顾及其他,皇室一族血脉更是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正逢此时,夜郎君王被暗杀,几位皇子的争斗便从暗地里转移到台面上。当时的二皇子安措琅虽声望最高,手中兵力却甚少,无力与大皇子安措纳抗衡。于是便暗中派使者连夜潜入炎炔,请求兵援,并承诺一旦登上皇位便永世不犯炎炔,每年进岁贡万金,丝绸百丈,良驹百匹。
    尉迟承炀权衡再三,决定派兵助他,于是与安措琅里应外合一举击败数位皇子,最终成为夜郎第四任君王。安措琅倒也守信,年年向炎炔纳岁贡,所奉丝绸良驹均为夜郎上品。也因此,炎炔与夜郎安好了十几年。
    直到安措琅之子果诺苏继位,他不满先父与炎炔订下的盟约,企图将它撕毁,却碍于此时的炎炔国力已今非昔比,便只得忍气吞声,偷偷命人将进贡的丝绸良驹换成中下品,且年年借机推脱,能少则少。
    此等状况,尉迟承炀不是没有料到,所谓一朝君主一朝臣。所以当初助安措琅登上皇位后,并未急昭霍良率军回朝,而是遣工匠于炎炔与夜郎边境修建了一座城池,并造镇南将军府,意图长久驻军于此,以免除日后夜郎再次起兵的后患。
    彼时,夜郎百废待兴,安措琅对此虽有极大不满,却敢怒不敢言,只得按照约定年年纳岁以求平安。夜郎从此便成为炎炔有实无名的从属国。
    而今,在果诺苏的领导下,夜郎休养生息,暗中操练兵力,只等时机成熟便要一举反攻。于是便有了这次夜郎大军压境,从南至北,突如其来的战乱。
    圣武二十八年深冬,尉迟承炀亲率五万大军南下,与驻守南疆的霍良军队会合。两军齐发,军中顿时士气大震。加上夜郎常年温热潮湿,大战之时乃寒冬腊月,夜郎将士越往北上反而越耐不住寒冷,战事拖得久了,渐渐挫了不少锐气。听闻炎炔国君亲率大军来援,更是人心惶惶,接连吃了几场败仗,便都无心应战了。
    不出两月,夜郎军队竟溃不成军,被击退至嘉陵江西侧,炎炔大军追至东岸便停了下来,按兵不动。两军对垒,炎炔将士士气正高,只等圣上下令便准备一举攻到西岸,拿下夜郎。
    果诺苏不甘兵败,亦不敢亲征前线,只得听了大臣的建议,派使者前去求和。
    几日后,以夜郎正式归顺炎炔为条件,炎炔同意退兵。岁贡增至每年十万金,绢帛良驹更是无数。夜郎国从此更为夜郎郡,虽被恩准保留皇室,却已是名存实亡了。
    捷报传来那日,我正在流云殿午憩,只隐隐听到殿外喧闹非凡,刚睁开眼,小庆子便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满脸欣喜,嘴里大声嚷着,
    “胜了胜了,”
    “什么胜了?”以为又他与哪个小太监打赌玩,我微微皱眉,从榻上坐起,他忽地跪在地上,叩了三叩,碎碎念道,
    “多谢上苍保佑,炎炔胜了,”
    我身子一震,忙上前几步,抓住小庆子的肩,又问道,
    “炎炔当真胜了?!”
    小庆子笑得咧开了嘴,眼里亦沁出泪光,对着我重重点头。
    我终于舒了口气,尽管相信炎炔定会全胜,可不知为何,数月来,还是夜夜不能昧,终日牵挂边疆战事。
    “小庆子,拿酒来,”我望着窗外盛放的桃花,不禁喜上眉梢,黯淡的双眸终于透出几分灵气,转眼之间,竟又到春季了……
    小庆子卯足力气,从内殿抱了两坛桂花酿,脸涨得通红,将酒放于我面前,嬉笑道,
    “公子,今日让我陪你喝吧,也好庆祝一番,”
    我轻笑一声,狐疑的看着他,
    “你不是滴酒不沾,何时学会喝酒了?快说,是不是偷偷尝过皇上送来的酒,”
    “小的不敢!”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慌忙道,“小的受公子恩惠,哪敢偷拿偷吃殿内东西,”
    我将他扶起,拍去膝上尘土,顺势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嗔道,
    “不过随口说说,你若再跪便不要起来了,拿去,”打开一坛酒盖,递给他,我亦抱起一坛,仰头便喝。小庆子学着我的样子,也猛灌了一口,却忽地涨红了脸,眼里溢出滚滚泪水,使劲拍着胸口咳嗽起来,不停吐出舌头大叫,
    “再也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我望着他的样子,大声笑起来,
    “谁让你喝那样急,酒要慢慢品,”
    “可是公子也大口喝酒,为何不会呛到?”他双眼通红,捂着胸口,又小声道,“一点儿都不好喝,辣死了,”
    我淡淡一笑,没有答他。温酒入喉,暖胃暖心。似想起什么,又轻轻摇了摇头。
    “公子,皇上明日回朝,你可去城门迎候?”
    小庆子无心一问,我竟不知如何回答。他走的时候,我并未去送,连站到城楼望一眼的勇气亦没有。
    只怕,不舍。
    薛世岚说的对,我对承炀,的确有万分不舍。多少个春秋,已习惯他在身边,燃一支香,点一盏茶,就那样静静坐着。就连后来他两月未踏足流云殿,我亦并未觉得不自在,许是因他还在宫中,还在与我相隔咫尺的地方。若我想见他,亦能找得到。
    然而,终究也只有不舍,似一种习惯罢了。
    翌日,我随文武百官,立于皇城正阳门两侧,迎候大军凯旋而归。这是我来此以后,第一次踏出皇城,似有种褪去束缚般的自在感。遥望出去,广袤的土地上盖满了亭台楼阁,原来炎炔如此繁华。
    将近傍晚,天边渐渐泛起一阵黄沙,伴随阵阵马蹄声响,我抬头望去,只见一行身披铠甲的将士浩浩荡荡奔驰而来,队伍中央,有一人只披了肩甲,着一身黄袍,甚是威武。
    我定定望着,目光灼热。
    然而,在看清他身影时,先前的欣喜似被当头劈中,裂成两半。他的战马上,还坐着另一个人,一个十二三岁大小的孩童,面容俊秀,身上穿戴着层层叠叠的衣衫,一看便知是少数民族,却都是上等绢帛,想是身份高贵。他的手紧紧抓着承炀的龙袍,依偎在他怀里,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目光闪烁。
    在场大臣无不惊讶万分,有人在身边低低细语,
    “听闻圣上将夜郎小皇子带走了,难道他就是?”
    “老夫原以为是传闻,看来是真的了,”
    “这毛头孩子,带回来有何用?”
    “果诺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想来我炎炔当真威震四方了,”
    ……
    三月的天气,怎会比深冬还冷。我裹了裹袍子,有风吹来,发丝在风中飞舞,遮住眼睛。待大军经过城门时,大臣无不下跪高呼万岁。我却僵在原地,无动于衷,目光定定望着马上之人。
    与我擦身而过时,我看清了那孩子的脸,隐隐觉得似在哪里见过。还未记起,便看到承炀冰霜一般的双眸,只从我身上一扫而过,便又将怀里的人搂紧,亲昵的贴近他耳畔,似在轻轻低语。孩子原本瑟瑟缩着的肩,逐渐放开,双颊微微泛红,又抬起手朝后抱紧他的腰。
    日落西山,只剩一片红霞在天际漂荡,几只大雁呜啼着飞过。我望着身边的人随大军朝皇城鱼贯而入,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第一次想要逃离这里,逃到谁也认不出的地方,再也不踏入红尘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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