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入室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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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年前,那时宇文泰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与萨努的妹妹卓尔娅刚刚和亲进宫三年,与老皇帝林牧野琴瑟和鸣,越北边境也是一片祥和。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卓尔娅小产,母子双亡,胎儿已经成型。经司医部验明,是服用了过量的藏红花所致。林牧野差点发了疯,处死了司客部、司医部、国筮部二十余人,司客部负责的膳食,司医部负责的医药,国筮部负责的占卜,当时的盏璃国师为讨林牧野欢心,私自更改了签文的解读,林牧野认为是他擅自曲解上天旨意,才让灾祸降落妻儿。
    纸包不住火,与萨努很快知道,自己的妹妹死在了深宫后院,这也导致离国与海匪表面的平静彻底被打翻,开始了一起长达至今的战争。
    也就是在举国哀丧之时,林牧野的后宫起了火,是真的起了火,一座并不起眼的行宫,但火光冲天,天子脚下一片红光。这场大火,烧死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嫔妃,就是静嫔,以及几十个太监侍女,尸焦味和肉香味糅杂在一起,充斥着整个皇宫,众人窃窃私语,却无人敢在人前议论。
    火灭后,一众侍卫在离行宫不远处地九龙湖边发现了林牧野,以及现在的刑工科科长,屈素,也是当时小太子的太傅。
    所有人对此全部缄口,包括周遭行宫的知情人全部灭口,模模糊糊中,听说一不得宠的嫔妃,为争宠,烧了另一个不得宠嫔妃的寝宫。
    ……
    当时正处了卓尔娅丧期,朝堂之上根本无人敢提,林牧野连朝事都不顾,一向铁血著称的帝王一夜间两鬓斑白。没有人提他死去的另外两个嫔妃,和失踪的皇子。
    现在看来,是夏寅和李月城带着那个小皇子,也就是沈泽,离开了皇宫。
    可是为什么这么做呢?
    屈素又是充当的什么角色?他是林牧野上位的最大助力,学识渊博,权倾朝野,甚至成为了太子林渊的太傅,风头一时无两。有多少人明里暗里提示林牧野小心他功高盖主,但是他始终无所谓的样子,可偏偏卓尔娅身死,后宫发生这样一场闹剧后,二人反目成仇,虽未你死我活,但屈素从朝中肱骨将良成为了一个闲职太傅。
    难道真的跟市井传言那样,屈素和林牧野之间,因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宇文泰其实是不信的,林牧野十三岁出征,十六岁被封为伐虏将军,二十岁封为亲王。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更是宇文泰等人心中追逐的战神。可是战神一朝陨落,不无唏嘘。
    虎父无犬子,林渊虽然只有十七岁,甚至是在他“完全”地看护下长大的,虽然有他父亲的根基在,在朝中也培养一批可用之人,如若与他站在同一船,显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出生帝王之家,注定与他这个“乱臣贼子”想做的事情相悖,如果不想死后臭名昭著,贸贸然确实动不得他。宇文泰只恨在他幼时心软,未了结他,反倒是亲手给自己留下祸患。
    “哈哈哈哈,宇文丞相啊,这局已见分晓了。”
    回忆戛然而止,黑子被逼角落,白子通杀一片。
    高系抿了一口茶,道:“话说宇文丞相的胧月玉牌在乌海水域失踪了?”
    宇文泰心头一敛,“高部长,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宇文泰将白子一点点,收入囊中。
    高系闻言当即跪下,“臣逾越了。”
    宇文泰看了他一眼,“高部长记得,明日上朝,继续恳请皇上御驾亲征,我要在沈泽扎根在汴城前,让小皇帝出去放松放松,明白吗?”
    高系道:“臣明白,宇文丞相请放心。”
    “滚吧。”
    高系悄然退下,走至宇文丞相府外,对着门口“狗仗人势”的流浪狗啐了一口。
    宇文域自屏风后绕出,“父亲,高系还能为我们所用吗?”
    “小人而已,不用管他,冲在前面的士卒罢了。何丹最近在干什么?”
    “近日江南阴雨连绵,和汴城相通的官道塌陷,已无修复的意义,她在和客郎部朱满协商新修官道的事情。”
    宇文泰默默看了阵桌上的残局,随手拂乱了棋盘,“官道的事去年不就在说了吗,今年还没解决?”
    宇文域:“朝廷没钱,去年也是勉强修修补补,今年连将就都不成了。”
    “呵,去把何丹叫来。”
    满朝文臣武将中,何丹是唯一的女司长,受封化毓管辖,而封化毓是宇文泰手中最大的一张牌,也是礼兵科科长,何丹和宇文域分管礼部司和兵部司。她受封化毓一手提携,深知朝堂的水之深,可奈何封化毓选择站在宇文泰这边,何丹也被迫选择站队。
    “臣何丹见过宇文丞相。”
    “你我之间并不熟稔,客套的话无需多说,官道塌陷,粮食出不来,汴城米价上涨,我若未记错,你父母也是佃农吧?修官道的钱我出了,皇上那儿没钱,你不用和陈述磨了,但你要替我办一件事。”
    何丹并未言语,宇文泰继续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你递个折子,让皇上去边境走一趟就行了。放心,知道你忠心耿耿,我会派我儿子保护好他,整个朝野都知道我宇文泰想做什么,我更不可能就这样让小皇帝死于战乱中,到那时,不是我做的,也变成我做的了,而我宇文泰,不屑做小人。”
    他抿了口热茶,静等何丹答应。
    许久,何丹松了一口气,“丞相严重了,越北边境同海匪的摩擦不断,屡次挑衅,御驾亲征一能振奋军心,二能威慑海匪,何丹明白怎么做。”
    “行吧,下去吧,银子去找宇文域支。”
    何丹退出宇文丞相府。她虽在朝廷任命,但几乎不参与朝堂之事,她只是按部就班地,管理好庙宇、朝贡、林地及围猎事宜,她家世代都是佃农,命运在她身上发生了转折,正是因为一介女流,想在朝堂之上站稳跟脚才会更加困难。可为什么就是想做好分内的事,也那么难呢……
    她正在想如何呈奏御驾亲征一事,转过街角听到一阵争吵。
    “我说店家!你这忒不合理了吧!我昨日来,你这包子还是三文钱一个,今日就变成五文钱了?!这可是天子脚下,你这样做,合理吗?”
    “哎呦我的爷啊,别再天子脚下了,我这包子铺自开店以来,一直都是三文钱的包子,可是今年这收成不好,面都不好买啊,放眼这周遭几里的包子铺,我这是最便宜的啦!”
    “你……”
    “给。”
    自后方伸出一只手,付了五文包子钱。
    季无暇回头,看到了一袭红衣的何丹大人。
    正欲行礼,何丹道:“大街上注意场合。”
    季无暇手拿着包子,“何大人这是在丞相府走了一遭?”
    “你倒是悠闲的很呐,该干的活干完了吗?”
    季无暇手颠着包子,“何大人说笑了,我一天除了放放马,转转山,还能干什么,何大人还是赶紧解决江南官道的事情吧,要不然啊,在下可连五文钱的包子都吃不起了。”季无暇咬着包子离开了。
    何丹看着他的背影,总感觉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初入汴城时,做了宫中的女侍官,在宫中一众侍女中地位高等,但总而言之,干的也是伺候人的活。
    她不甘心,她一路从江南的跳蚤村摸打滚爬,不是为了在汴城伺候人的,于是她遇到了封化毓这个伯乐。
    季无暇同那个时候的她一模一样,于是她也忍不住,想伸手帮一把,奈何这厮不长进。
    “这皇宫也太太太大了吧,我的天,我们到底住哪啊?”
    “你跟着走就对了,哪那么多话?”
    天子皇城,一目千里。
    两个行宫的范围估计就是整个富贵村了,一路繁花锦簇,说话间便已到了地方。
    走在前方的蔡英停了下来,“殿下,沈公子,在勋封司批文未下来前,还请二位在此将就了。”
    沈寒洲看着面前的庆央宫,有着独属于皇家的气派,金砖绿瓦,勾梁画栋,虽无人居住,但也保持着辉煌。
    沈寒洲对地形也有着独特的记忆,“蔡公公,若我没记错,这左边是太上皇的小佛堂,右边是……当初静嫔的行宫,是吗?”
    蔡英面色尴尬,“确实如此。”
    沈泽也愣了一下,向右边看了下。
    在与太上皇见面的时候,林渊已经将那起天灾人祸告诉了沈泽,但并未告诉他脖子上玉佩的来源,是以沈寒洲和沈泽也只当是行宫失火,为了保证沈泽的安慰,不得已才将沈泽带离皇宫。
    蔡英继续道:“二位,虽然敛漪园失过火,但早已修缮完毕,也想将殿下与沈公子安排的远些,但是这里毕竟是皇上后宫,且……且现下国库确实没有太多银子,后宫都在紧衣缩食呢,还请二位在此委屈一下。”
    “无妨。你把这行宫中的一众侍女太监都遣了吧,沈……殿下自在惯了,是吧?殿下?”
    沈泽已经云游四方,“哦哦,对,我都可以,都听他说。”他指了指沈寒洲,闭嘴立在一边。
    “这,可能有些不合适……罢了,皇上说了,一切都听殿下安排。对了,明日一早,太傅屈素屈科长会来教导二位基本的皇宫礼仪,一月后入秋时,要为殿下举行加封大典,届时二位可能又要受累了。那老奴就先不打扰二位休息了。”蔡英行了一礼,带着一众人走了。
    从行宫进去,似乎跟御书房的布局都是一样的,到底是皇家,各种东西一应俱全,沈泽随便走进一间房躺了下来,看着旁边敛漪园的方向,“沈寒洲,你说……我母亲就住在那个行宫中吗,她真的是我母亲吗……”
    除了夏寅,他并没有感受到太多亲情的温暖,是以眼前的哥哥,逝去的母亲,健在的父皇,与他而言都是空中楼阁,所谓皇家的威压阻挡了太多本能的亲近,他并没有再感受到离开富贵村时憧憬的重聚时的快乐。
    父亲还在,但是已经成为了深居简出的太上皇;兄长还在,但是是一国之主;母亲已逝,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这样不过一月有余的时间,他从海边不学无术的小渔夫成为了人人敬仰的离国殿下。
    “既来之,则安之。好在现在啊,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在呢,行了!别想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去问问,吃饭咋弄的,我要饿死了!”
    沈泽笑了,“沈寒洲,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喊饿呢!你们这种人……”
    “什么叫我们这种人!走,问问你哥什么时候吃饭!”沈寒洲一把揽住沈泽的脖子,带着往门外走。
    他悄声道:“有人,别乱说话。”
    沈泽虽然笨,但是也知道皇宫里怕是没有能隔音的墙,纵使一母同胞的人,也有着各自的秘密,所以他瞬间领悟,他的皇帝哥哥,在派人监视他们。
    于是他熟稔的揽住沈寒洲的腰,“说这些,宝贝,宝贝,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躲在屋顶的怀夕:“……”
    他要如何向林渊汇报呢……
    这是正式入宫的第一天,晚膳自然由好不容易“团圆”的一家人一起用。
    于是硕大的御茶桌上即将出现四个不尴不尬的人。
    林渊褪下了朝服,穿着一身金线锁边的常服,一条金龙趴在他的肩头,预示着皇家的威严,没有玉旒压着头,仿佛这个时候才能看出他只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年郎。
    在林渊走来的过程中,沈泽在犹豫要不要行礼,吃饭的礼怎么行?他也不知道。
    沈泽刚要站起来,林渊一摆手,“没事,这又没外人,我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让司客部多准备了些,想着你们长时间住在越北边境,应该很喜欢吃鱼吧,所以有很多鱼。”
    这倒是迎了沈寒洲的心意,他在心中给这个陌生的小皇帝加了一分。
    倒是苦了沈泽,他从来就不是爱吃鱼的主。桌上的排骨和羊肉被林渊和沈泽分完了,老皇帝吃素,吃完竟还恭敬的行个佛礼,林渊回个礼,客气的好像不是一家人,全程没看沈泽一眼。
    林渊戳着碗里的肉,“无事,他忘了,等着,一会儿他就又回来了。”
    果不其然,沈寒洲把最后一个鱼刺摆放到位之后,老皇帝步履匆匆过来,向沈泽回了一个礼,向沈寒洲点下头,又带着风离去,仿佛昨天那个满目深情的父亲是个梦。
    沈泽看不懂了,这皇家人吃饭,都是这样式的吗。。。。
    林渊道:“父皇自从开始吃斋念佛后,尤其注重礼仪,不必搭理他,反正过两天他可能就忘了。”看着沈泽不解的表情,解释道:“父皇他遭奸人所害,耳聋口哑,记忆也出了问题,时常混乱,如果后续又做出什么,还请见谅。”
    “不会不会……”他,也是我父皇啊。
    林渊看着桌上沈寒洲摆好的鱼骨,有些好奇道:“越北边境……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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