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佟朝阳接到高德昌的电话，高德昌平静地说：“放心吧，唐青和课题组在乡下，通讯不方便，一周以后回学校，他很遗憾没能赶回来送你，让你多保重自己。”
    “小叔，你再联系一下他，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就打大成哥的手机。”
    “好，他回学校后，我联系他。”
    商务拜访开始了，和陈大成一起陪同佟朝阳的还有美国公司的职员J。J是个三十左右的华裔美国人，不太会讲中文，一路上佟朝阳问了一些业务细节，J用英语给佟朝阳介绍着业务情况，相当耐心谦卑。出国前两天，小婶闫红已经给佟朝阳讲过美国分公司的情况，分公司主要经营外贸业务，业务量不是很大，具体操作流程都是由J负责的，佟朝阳只需要管理和接洽主要客户，大成嫂是公司的小股东，也是公司的会计，公司的资金都是由她管理。J接触不到公司的钱，佟朝阳也只有知情权。
    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得很满，第四天一早佟朝阳和陈大成要赶到华盛顿。因为白天在一家贸易公司耽误了时间，晚上赶夜路时遇上了暴雨，两人只能临时在一个汽车旅馆停下来休息。
    今天是唐青的生日，佟朝阳从早晨就惦记着能联系上唐青。晚上好不容易休息下来，他赶紧找电话，不巧的是J要照顾公司生意，这次没有跟过来，陈大成的电话被雨淋了，进了水变成一块废铁。佟朝阳只好找到旅馆的前台借用电话。见到是中国人，前台接待一脸不屑和不耐烦地说道：“这里的电话不能打国际电话。”佟朝阳一听就急了，他进来的时候明明看见一个卡车司机在给南美洲的家里打电话，打电话之前还在前台查了国家的通信代码。
    陈大成找到佟朝阳时，他正在和那个前台接待理论，于是陈大成也加入帮忙，但接待就是不给电话，甚至语气变得有些愤怒。商讨无果，陈大成把佟朝阳拉回了房间，一路无奈地解释着：“这个接待应该就是这个旅馆的老板了。他不肯让我们用电话，他有这个权利，我们的确没办法。”
    “为什么不肯借给我们电话？”佟朝阳愤愤不平地问。
    “可能是种族歧视吧，也许是歧视华人，哎，说不清楚，在美国，这种事情很常见，特别是在一些小地方，这类人更多。”
    佟朝阳没再说话，平生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屈辱，让他心中暗暗下了决心，狠狠地对自己说道：“必须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有朝一日，要让世界佩服中国人！”
    一夜无眠，这是佟朝阳第一次感受失眠的滋味。这一夜，他的大脑不受控制的转换着各种画面，有担心、有愤怒、有惆怅，有思念……
    第五天晚上，佟朝阳一进陈大成的家，就直奔自己的卧室给高德昌打电话。
    “小叔，是我。”
    “哦，朝阳啊，我这边才早晨6点。”
    “对不住啊，小叔，给你个叫醒服务。”
    “没关系，该起了。什么事？”
    “唐青回学校了吗？”
    “哦，放心，回学校后，我让他第一时间联系你。”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过两天他跟你联系上，你就踏实了。”
    ……
    一周以后，佟朝阳接到了唐青打来的电话。
    “哥，抱歉，没能去送你……”唐青的声音有点微弱。
    佟朝阳先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紧接着就抱怨地说：“你跑哪里去了，我提心吊胆担心了好几天。”
    “我，课题时间延长了，因为我一直协助教授写报告，所以没办法交接给别人，只能坚持到底了。哥，别担心，我挺好。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
    “生日的时候，没能跟你通上电话，不怪我吧？”佟朝阳的声音温和下来。
    “嗳，其实，我都忘了……”
    “你……你怎么了，声音听上去没精打采的，病了？”
    “没有，我挺好的，就是有点累了。”唐青转过头，躲开高德昌的视线，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
    “那你好好休息几天。记着给我打电话。”佟朝阳突然想起唐青不方便打国际长途电话，就补充说：“写信也成，至少三天一封信！”
    “嗯。哥，学校好吗？”唐青问。
    “还没去呢，我还在纽约，交接美国公司这边的工作，后天去波士顿，大后天，你在哪里？到了波士顿，我打电话给你。”
    “不用了，我今天就去海南公司，准备开始工作，我什么都不懂，要学的东西很多，会，很忙……”
    “那我往海南公司打电话吧？再忙，也不至于没有时间接我的电话吧？”
    “也许会出差，接不到你的电话。知道你平安就成了，你自己多保重。”
    “你好好工作，等我回来。”佟朝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还是担心唐青。
    一阵沉静……
    “嗯，你会回来？”听筒里传来唐青带着些希望的微弱声音。
    “当然，你和家里人都在国内，我为什么不回来？”
    又一阵沉静……
    “说话呀，小青！”佟朝阳催促道。
    “嗯，我在呢，我会好好工作。哥，我马上要去机场了，你多保重。”
    电话被唐青匆匆挂断，佟朝阳好像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他感觉唐青的情绪有些反常。
    唐青坐在北京办事处高德昌办公桌对面，轻轻挂断电话后，赶紧收回了微微有些发抖的右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悄悄藏起来。高德昌站起身，到门口和一直等在那里的郑飚又交代了几句，然后转身对唐青说：“小青，和郑总出发吧，到了海南公司，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
    几天以后，佟朝阳接到从武县打来的电话，钱艳丽啜泣着，悲痛欲绝地告诉佟朝阳：坐火车回家的过程中，不小心流产了，到县医院才止住大出血，她的命差点没搭进去，请佟朝阳原谅，她要在武县娘家休息一个星期，让佟朝阳不要告诉北京的家人，否则她没脸回去了。佟朝阳安慰了两句钱艳丽，那边听上去哭得很伤心。
    放下电话。佟朝阳呆呆地坐在原地，他心情异常沉重，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遗憾，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一切仿佛都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不真实。
    过了很久，窗外已经夜色深沉，佟朝阳犹豫着拨通了高德昌的电话。
    “喂？”
    “小叔……”
    “朝阳？”
    “小钱说她流产了，在武县……”
    高德昌一阵沉默后问：“谁在她身边？”
    “她娘家人。”
    “我让你小婶去照顾一下。”
    “算了，小钱不让告诉家里人，怕你们生她的气。”
    高德昌迟疑了一下说：“这怎么能瞒得住？你出国前，我就请人查了，市妇幼医院没有小钱的检查记录。”
    “？？？……”
    “是不是你记错医院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您查出的结果？”佟朝阳脑海中一片茫然。
    “怕弄错了，让你误会小钱。”高德昌冷冷说道：“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太受影响，一切有关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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