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年轮未满(家教5986)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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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6
夜色宁谧。入睡的并盛,只剩下风拍枝叶的和弦。灯光盈盈,灯影晃晃,嗒嗒的脚步声在渐拉渐长的人影尽处悄然隐匿,遁入茫茫夜色里。前方,是与夜空连成一片的邈远山脉。
要看日出,必须先到并盛的郊外爬到山峰上的神社,附近会有一处宽阔的平台,足以远眺日出美景。夜幕下的并盛繁忙不再,宽敞的车路中央也只会偶尔经过一辆晚归的轿车,晚风透凉似水,一丝丝地扣进人心底最深的记忆,思潮如涌。
狱寺就走在三浦春身前三步远,前方暗的一片混沌,这样的光景似曾相识。山中雾气浓重更是黑得看不清路,狱寺打了手电也只能辨清身前一米左右的路况,三浦春忽得心中一动,借著微弱的光线上前把住狱寺的胳膊。
「怎麽这麽黑,自己跟牢别丢了。」就在同一时间狱寺出声嘱咐,却未对三浦春的动作给出反应。
三浦春轻微地点头而後提亮了嗓音,「恩,不会跟丢的。」说完她下意识的回头看,身後亦是蒙蒙黑幕,但她知道她已经同狱寺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
从春寒料峭的二月走到阳光暖软的五月,从错落精致的欧式园林走到清新自然的远古山林。
其实三浦春一直想不起从水池边到神父前的路是如何走过来的,只记得手腕被狱寺拽得生疼,她步履蹒跚地跟著後面身子摇摇晃晃。记忆被酒精麻醉得浑噩不清,眼界所及尽是茫茫。而现在她能回忆起,或者是剖析出,在那陌生的环境里,所感受到的并不仅限於手足无措的惘然,更多的是孤立无援的害怕。
害怕周围各路的眼光,害怕此刻的决定会铸错一生,害怕那变了方向的道路和未来,甚至害怕忽然改了态度的狱寺隼人。
此刻在目不视物的黑夜里,心境也同当时如出一辙苦闷难当,相较不同的是她不再害怕。两人皆是第一次来此,地点和路线都来源於旁人介绍。再强烈的欲望也会消弭在未知的恐惧中,三浦春这才发觉之前的想法有多麽不自量力。
如果当时狱寺没有突然闯入阻止自己一个人偷溜出来,现在的结果又会是如何?
三浦春不敢想,她只知道,从婚礼现场的喷水池旁一直走到现在,而那个原本不甚熟识的背影也可以走在她的前面,成为冷漠孤寂的黑夜里唯一心安的理由。
顺著人工砌成的石阶逐步而上,山中的湿气令气温陡降一个层次,夜色深浓更是徒添数分寒意,虽然脚步不歇,但女孩子还是感觉到寒冷在步步逼近,缩回手相互搓揉,她往手心呵了一口气,这才确定手温下滑,下意识地就将双手插进了外衣口袋中。
「呼,还蛮冷的耶。」
散步在前方的光线骤然反照,聚拢在三浦春脸上,突来的强烈光线让她急忙闭上了眼。
「你干嘛?」
「没干嘛呀……狱寺你别照了好刺眼。」这是怎麽了,她什麽都没干啊。此时光团从眼睑掉落而下,三浦春睁开眼却发现光线仍聚焦在她身上。
「路痴都不知道跟牢,丢了自生自灭我不管你。」
「哈伊,什麽意思?小春有跟著……」
她还在辩解就感到手肘向里处传来重力,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拉上一级台阶,光晕再次落於前方。
「狱寺你拽轻点很痛诶。」
三浦春觉得狱寺的两只手就如螃蟹的两只大钳子,每次被抓半条手臂都得痛得麻掉,刚刚才起色的好感度立即被打回了原点。腹诽之际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来不及抽出,三浦春只觉手臂一阵剧痛,上半身似被提起来一般斜倾於半空,却没有跌倒在地──狱寺及时拉住了她。
「你能不能看点路这地上有青苔!」
借著狱寺责怪的时间三浦春已调整了平衡,直起身吐了吐舌头,「小春没有看到嘛。」接著手电的光发现台阶周围确是铺了层鲜嫩湿濡的青苔,忽然间,她感觉手臂其实没想象中那麽痛了。
「带个三岁小孩都比带著你轻松。」
「哈伊?狱寺你在说小春连三岁小孩都不如吗?狱寺你都不想想三岁小孩哪有小春的体力能爬到现在,肯定得让狱寺背上去的,狱寺你说话都不经大脑。」
「……我怕我经大脑说出的话你听不懂。」他就这麽一说三浦春竟然还叫劲般地进行有理有据的辩证,只好无视掉那段废话直奔重点,哪知三浦春却装出疑惑无辜的样子问道,「为什麽小春听不懂啊,难道狱寺你的大脑不是人脑?难道是章鱼脑?」
「谁是章鱼头啊蠢女人!」
「哈伊,小春没有说章鱼头啊。」
「够了给我闭嘴!」
狱寺隼人至此终於恍悟了一件事,三浦春跟草坪头绝对是一夥的,不然怎麽跟他妹妹走得这麽近?这几天草坪头在家族会议上老走神,他回去就把这家夥的工资给扣了哼哼。狱寺隼人绝对不承认他在公报私仇什麽的。
穿过草木茂密的山腰地带,越靠近山顶景色就越显萧索,所及之处犹如一块被东风遗忘的土地。浓密漆黑的夜色开始缓缓褪去,淡化成紫青色的帡幪,渗透著海水的湛蓝一遍遍浸润著暗沈的苍穹。
他们就坐在平台上靠著山坡,眺望远处雾蒙不清的山脉被镀上一层生动飞扬的金边。造物者就如一位手持绣针的巧手织女,在天地交界处以光为线交织出辉煌磅礴的万千气象。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动,一种无可比拟的奇迹,那红日只在山坳间探出了一角,天地万物彷如受到感召般纷纷苏醒,来自荒芜尽头的圣光用她的慈悲与无私带给虔诚的圣徒们最彻底的洗礼,一切的痛楚如被驱逐的黑夜般消散无踪,芸芸众生将从这一刻开始,重生。
也是那一瞬间,她感觉泪水不受控制地漫上眼眶,又被山顶清冷的寒风凝结成霜,将整个世界倒映著清明透彻。
如果每一日的翔阳都是一次全新而完整的生命,那麽今天的三浦春也不该是昨日的三浦春,她应该拥有她全新的旅程,亦如每一天的太阳都拥有不同的日晷。
忽然间,就这麽简单的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她释然了。初升的旭日能刺破怖人的黑夜,也能驱逐盘踞在三浦春心中的阴霾,彷如破云而出。
硬盘坏了就坏了,反正材料俱在她可以重头再来;爱情没了就没了,情场失意并不能否决她的人生。每个人的生命应宛如东升的朝阳,迎著死寂的黑暗翻山越岭穿林涉水,去迎接另一场黎明。
三浦春掏出一直窝在口袋里的双手,伸开麽指和食指在眼前摆出一个长方形,似要将这幅美景永远得撷取入记忆中。而後她深吸一口气,山顶微凉的空气倒灌入她的肺腑间,一路无阻地将郁结一一冲开,透彻心扉。接著是深长而浓重的吐气,一吸一呼间她感觉身体渐渐放松,被压制了一晚的倦意开始萌生。
「狱寺,肩膀借用。」
「什麽?」
坐在旁边的男人还没搞清楚话意,就觉肩膀一沈,女生的脑袋靠了上去。
「喂……」狱寺撇首,冲到牙关的抱怨倏地堵在小姑娘疲怠却安稳的睡颜前,在凝视的时间里降级成含糊不清的咕哝。
「啧,我可没答应借你。」
他撇开了头,却斜睨了眼。晨熹如水浸覆在女生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干燥的双唇犹如枝头轻柔的樱花,被过夜的寒风削薄得毫无血色。狱寺略一皱眉,将三浦春扶离,单手去解自己的外衣。自幼训练而来的体质足够狱寺抵御山顶的寒冷,他倒不介意偶尔突发善心帮助下弱小。轻巧地褪下外衣将它罩在三浦春身上,再托住三浦春的身子让其慢慢地靠回原来的位置。
重量再次降临在狱寺肩膀时,他忽然转过头不敢去看三浦春。有细腻而冰凉的触感从手背一滑而过,狱寺心里一凉斜眼去看,发现三浦春本置於膝上的左手垂挂在地,苍白的肤色隐隐发红。
无论怎麽看都觉得异常碍眼,鬼使神差的,他拾起了那只手。入手的冰凉让他也不禁全身微颤,蹙紧了眉责怨手怎麽这麽冰,却不自主地去拉另一只手。他将一双素手捧合於手心,心中讶异女生的手可以那麽小,那麽软,又那麽凉,柔弱得让人心疼。
往手心呵了一口气,他轻轻地搓揉著手掌中那对柔荑,不敢捏得太用力,感觉到手心的冰凉正在被自己慢慢捂暖。晨光斜滑而下,落在他的眼角边缘凝成碧湾,宛如流溢而出的温柔。
没有去在意时间,等到有三三两两的人登上平台,狱寺才发现天色已明,凌驾於昊天的太阳开始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山间传来稀落的人语。他打了个激灵,翻开手机一看,才发现过了平时的起床点。他还要上班,可是一旁的三浦春睡得怡然自得没有要醒的意思,狱寺咬牙切齿一番後在心里认命地叹气。
带个三岁小孩就是比带三浦春轻松,反正到头来还是得背回去,三岁小孩比三浦春轻多了!
在并盛东面的山脉间有一处可供观日的佳处,齐整的石阶亦砌成了供人们晨练的通路,而在今日选择登山的老老少少都可以看到一个少年背著一个睡去的女孩子,从山顶稳步下行。
而女生的背上,还披著一件男式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