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段王府的一路上，我一直在寻思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服段云把天山雪莲给我。我甚至想到了为奴为婢。
    此时此刻，自尊什么的已经变得一文不值，只要能救我娘的命，什么人格自尊都要放在一边。
    因此一见到他我就先发制人的朗声道：“我是来讨债的。”
    听我这么说，段云身边的美貌妇人有栽倒在地的趋势。
    段云轻笑着，把饭粒咽下去：“我欠了你什么？”
    “水中月，镜中花，天上星，海底针，你答应给我的。”这样的行为算是咄咄逼人了。
    段云把饭碗放在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筷子，嘴巴开在动来动去的嚼。
    这样大概嚼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他才不咸不淡的开口：“就算我答应吧，姑娘也没说什么时候要。”
    我一直瞪着他，不是为了眼神交流，单纯只是想在气势上占个上风，却不知道此前从没有人敢这么长时间的与段云对视：“我现在就要！”
    段云终于认真了一点，拿起酒杯眯了眯：“我说小若若啊，先把结论跟你说一下，不管你实际上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答案都是‘行不通’，懂了没？好了，你究竟想要什么来着？”
    被人识穿的尴尬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我梗着脖子：“把天山雪莲给我，咱们两清！”
    他冷哼一声：“我怎么可能给你？”
    我想也没想，扑通一声跪倒，头往青石地上猛地一撞：“段公子，秦希若求你了！我娘得了重病，真的很需要雪莲救命，不然她随时会死，你是段王府的公子，一定有办法再弄到雪莲的，求你先把雪莲给我吧！”
    大概没人想到我会当场下跪，一时间众人都呆住了。
    我眼观鼻鼻观心的趴在地上，眼泪仆仆的往下掉。
    好半天，头顶才传来一个恨得牙痒痒的声音：“再弄？明天就是初八，我到哪儿去弄？叫你来的人才是狼心狗肺！好啊，硬的不成来软的，以为我段云会可怜你这种轻贱女子的区区一跪？”
    我抬眼怒瞪，无意暴露了自己满面的泪痕。
    段云眼神闪了一下，随即美人垂眉，伸手力气极大的掐着我的下巴，口中啧啧：“梨花带泪？这是哪个主子教你的招数？也不看看你这张脸，写着刚，写着克！哪有半分柔弱！？你母亲就是死也是被你克死的！”
    “段云！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才松开手，背过身子摆摆手：“本少爷见到你就恶心，快滚。”
    世上本就不少这种落井下石的人，我也不是到今天才明白，可却没有哪一次象现在这么伤心的，含泪又磕了两个响头：“段公子，希若今天一定要拿到雪莲救我的母亲，求求你……求求你了！”
    段云背着身子不说话。
    旁边的美貌妇人看不下去了，上来要扶我：“姑娘，别白费力气了，段郎纵然有心帮你，这雪莲也是无能为力的，事关他十几年的尊严……他这样凶你，也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的让你死心罢了。”
    我红着一双眼睛：“你可能认为我命硬，长得不好看，但是我娘却是极好看的，小时候我最喜欢摸她的头发，青丝飘逸，好软好舒服，岁月催人老，娘这几年没过什么好日子，身体日渐差了，但在我眼里，她一直是最美丽的，可现在，她正静静的躺在医馆里，四肢慢慢变得冰冷，也许雪莲对你来说也很重要，我也不想强人所难，可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我不能那么看着她死啊！我只是很希望我娘能再过上一两天好日子，这难道也是奢望吗？”
    美貌妇人怅然落泪：“别、别逼段郎……”
    “生死有命。”背对着我的人在这四个字里倾注了太多的力量，以至于这四个字听起来那么的不甘心。
    “不！我不要这样的命！你救救她吧！段云，求你救救她吧！”我近乎歇斯底里的跪移了两步，抱着他的腿。
    没有用的，世间的人都会烧香拜佛，祈求老天保佑，希望每个“别人”都菩萨心肠，却忘记人本质上都是自私的动物，一旦牵涉到自身，都又将一切重新推给老天爷了，“生死有命”我不断呢喃着段云对我说的那句话，那不是命，那是绝情，是一个高高在上，自命不凡，心肠和嘴巴都及其恶毒的人的绝情——段云，我揉了揉被他踢开的肩膀，快步走进了方氏草堂。
    “希若••••希若•••”好像是有人在叫我，好像是方寂安的声音，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我只想一个呆着，一个人。
    加快了脚步，觉得眼泪再也止不住要掉下来了。“彭”的关上门，我蹲在门后嚎啕大哭。
    门外，方寂安静静的站着，他没有敲门，只是那么站着，好久好久，听着门内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知道她或许只想一个人呆着，但是他却想陪着她，那怕隔着一扇门。直到那声音再也哭不动了，他才默默的转身离开。
    举杯浇愁，愁更愁。方寂安平时是不爱饮酒的，他不是段云，不嗜酒香，可是今天，他却醉了，酩酊大醉，不知不觉的来到段王府。管家一看是少爷的朋友，立刻把段云给请了来。
    “你这呆子，好端端的学我喝什么酒啊。”段云架起他摇摇晃晃的朝房间走去。一把将他放倒在床上。
    方寂安定定的看着段云，眼神恍惚：“你是不是怪我让她来求你？‘
    段云不说话。
    “你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你的苦我不可能不知道。可她……至情至孝，天地动容。……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能，她今天回来哭的那么伤心，可我能做什么，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段云呆呆的看着方寂安，他哭了，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个温言暖语和人说话，安慰别人的人，他的存在就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没想到今天他哭了，为了一个不能两全的选择，原来他……已经对秦希若动了心，段云突然想起了烟儿，如果有一天让他在方寂安和烟儿之间做出选择•••••他不敢想，只是觉得方寂安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其实这是一件可以两全的事，只要••••只要•••••段云握紧拳头，看着渐渐睡着的方寂安，他长叹一声，原来，命里注定的终究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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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氏草堂。
    段云叩开大门，将手中装有雪莲的锦盒交给下人，只说了一句“这是雪莲，是你家方大夫让我转交给秦希若的。”说完便转身扬长而去。
    有些事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他没有走进门去，若是他走进门，或许就能听到秦希若的哭声，没有雪莲，她那苦命的娘终究没能熬过今日，就在段云送去雪莲的前一刻钟，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