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完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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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里,跟他七弯八拐的才回了昨天的院子。
古代也就是好,人少,地方这么大个儿。最不缺的就是地。
“你怎么不和你父亲住在一起?”
“我们家的男孩子长到18岁就在府里有自己的园子了。”
他回答的时候看我的表情很奇怪。
他一定觉得我的问题很傻。
不自觉的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
看来这个园子算是他的了?唉,随便一个儿子的园子,性质和我的房间没什么差别,可这样子,差大了。人家的是别墅,我就是蚂蚁窝。别笑,你们还不一样。有五十步笑百步的吗?
这里就像后花园一样,由拱形的白石墙隔着,门洞上书:“上善若水。”
嗯,很喜欢的话。
嗯,也很喜欢的字。
稳而不拘,放而不乱。
没有半点束缚,随手写的潇洒飘逸,浮云游龙一般,却不是华而不实的虚浮,是有了入木三分的气力,看似竟可以了无痕迹。笔锋有不易察觉的凌厉之气。
我回头问他:“你写的?”
他点头。
果然。人是可以如其字的。
进去时,那个姑娘已经在等了。
上来自然是“谢谢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我还是不习惯这么客气。
“你不用这样客气的。”
古代的女孩子真的好容易脸红。不过这个女孩也挺可爱的。
“今后,阿朱就是公子的丫头,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阿朱?呵,和萧峰那位同名呢。说不定再救回一个阿碧,我就凑出半部天龙八部。英雄美人的故事,还是很喜欢的。悲剧,痛归痛,却更喜欢的不能自拔。
“阿朱,你今后会嫁给一位英雄的。”
我把手搭在她的手上,她的脸马上和她的名字非常符合,低了头:“阿朱相信公子会成为英雄。”
天,我连忙把手抽出来:“不是的,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是………”
“阿朱明白,阿朱不敢高攀,只在公子身边服侍就可以了。”
我的心忽然就一沉。呵,这就是三从四德的好女子。压制了心下的火气,不忍心对这个温柔的女子发火。迈步进房门去了。
房间已换了白纱,唯美落寞的舞着,仿佛一缕烟一阵雾,明知她美丽,非要在即将消逝的一瞬,舞至极致,叫你喜爱至心疼。
层层纱帐层层谜,遮了你的眼,你以为永远看不见谜底。
我像中了蛊似的,只往前走。
水晶帘才是唯一有生命力的,光波绘影。像流动的水,捉不住的坠落。薄而细碎瀑布。
其他的,比如冰玉,比如白纱,也是有生命的,只是它们太薄弱,濒临死亡的痛,甚至比没有生命的更接近破碎。叫人一心一意只想忽略。
“你觉得怎么样?”我低低的问。
“嗯………”
“有话直说,我说过你不必避讳。”
“阿朱觉得………似乎太冷清了一点,不像男子的………”
是啊,真的好寂寞。好清冷,好虚幻。
可是为什么我,这样喜欢,近乎绝望的爱恋这种将要把你溺毙的空气?
没有办法,就是喜欢。
喜欢就好。
晚饭叫阿朱吃了,她自然说,好吃。
“阿朱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呢。”
“你啊,总是这个那个都好,哪有你不喜欢的?”
她劝我也吃一点,胃实在不舒服,今天不太想勉强自己。或许,今后可以都不勉强自己了。
他进来,一直到午饭之后他才进来。
自然又是要扯我走了。我连忙对阿朱说:“你若是困了,可以在我这里睡下。不必等我。”
刚到会客的地方坐下,就来了一位灰衣的男子,目有尘埃,发丝不乱。一言不发,冷坐一隅。
我看得出来,他似乎肯定是不喜欢我的了。
我又不认识他,不见得我的样子是招人厌的。这个人真没眼光。我偏过头,不去看他。
随同进来的是另一位衣饰姣好的公子。
“这位是风公子。”我向他一点头。
“这位是裴寂。”他也总算是抬头看我了。眼睛一亮。
“二公子,府里真是人才辈出,随行的小兄弟,真有魏晋潘岳之容,卫阶之貌。”
呵,潘安是个美男子不错,这个小卫更是了不得,听说就是太好看,被人看死的。
不管故事真假,魏晋出美男子,倒是事实。
不管这人说的话真假,我心情好也是事实。
“裴兄这个朋友,小弟交定了。”
说实话,我的历史还不错。不过对历史并没有过多的兴趣。看的也大多是诗词曲赋之类的,对战争尤其不感兴趣。看三国没睡着已是万幸。
大多数时候,历史是记在脑子里滚瓜烂熟的。可是要把它们搬出来,就有点费劲儿了。
不过,一般的女孩子都是这样。我就一般一点好了。这个裴先生,我还真不知道。其实我知道的人物。怕是用手指也数的清。看来他们应该不是很厉害的人吧?抬头望望他,我又放弃自己这种幼稚的想法。
“嗯,够爽快。走,咱哥俩儿去赌一把。”
小裴想过来顺便搭住我的肩,他已经把我拉到大厅中间的桌子上坐下。
哇,赌博。韦小宝最喜欢的。我想,这种东西一定有他的乐趣在,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宁愿倾家荡产?澳门怎么会这么火?赌神之类的电影怎么这麽多?
现在我要彻底的奢靡。
开赌。
回头对他说:“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你的。”
其实规则很简单,赌大小而已。
于是每次开出数目的时候,我总是大喊大叫,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的都往外掏,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白金星,认识的不认识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连观音也没有放过。全求了个遍。再加上我编顺口溜又是一流的。
可是眼前的这根木头……。
看小裴在那里跟贵公子似的,一把把他扯起来:“我说小裴啊,”
“小,小裴?”
“就是嘛,赌博当然要大叫大嚷才有味道,你这个时候斯斯文文的,干什么吃啊。”
在我一番悉心调教之后,这个徒弟比起师傅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可恨,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赌桌上。顺带了一大堆贝壳——银子啊。
我输得一塌糊涂。
还好不是我出钱,哈。
“小风啊,”小,小风?
学的真快。
“你不仅仅是瞎话第一,连输钱也是第一。哈哈哈,我好久没赌的这么尽兴了。走,咱们再去喝一杯。”
“你乐吧,我反正是气不死也被你气饱了,那些天上的家伙真不给面子,明明是我先求的嘛。”
酒几坛已经上桌了。除了我,每个人笑得都停不下来。哦,不对,那位没眼光的兄台好像还能控制自己。
我回头瞪瞪还在笑的那个某某人:“笑,还笑。输得都是你的钱,你就笑死在这里。‘
他先是一愣,笑得更厉害。
等几杯酒下肚,他们总算开始正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
无非就是分析了形势,叫小裴出面说动他的父亲起兵。
小裴在他的陪同下,趁着酒劲儿朝早上见过的那个大人那边去了。
说的无非是“隋世江山,唾手可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人只回了一句:“世代领受国恩,不敢变志。”
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眼有异光,还讲着场面话。
我无声无息的退出去,边退边看着他的背影在灯火的映射下,皱着眉头的胸有成竹。
他正在缓缓的用右手在左手的袖子上来回摩挲。
阴影打在他的脸上,很快退去。
一出门来,就看见讨厌的人。本想回头避开,转念一想,我又没错。心虚什么。你不喜欢我,我还未必喜欢你呢。就你,还要我想着避开你啊,我偏不。
正想着,忽的听到他的声音,低沉阴暗一如他的目光:“早上在牢里见过的,怎么晚上就不认识了?”
“原来,你就是……。。”
“在下刘……。。。”
“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我不想兜弯子,你不太喜欢我,相对的,我也不太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废话。”
“好爽快。只可惜,”他的的眼神落在前方,和他的背影重合,“如果他失败,一定是因为你。”
我只觉得呆着也没有必要,往房间的方向去了。
叫了阿朱帮忙备水,只想好好洗个澡。
下人端木桶进来的时候,兴奋了好久。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情?除非我把浴缸搬出来给他们瞧瞧。
阿朱支了屏风,出去了。
我一个人在里面自得其乐。
听说生命的最初就是在水里,所以我们在水里有一种归属感。别人我不知道,我的确是这样。
像现在的我,全身浸在水里。四肢百骸有说不出的舒畅。
水是世间最温柔的东西,静处能动,动处归静,柔软的聪明。贴合了每一寸肌肤。
把脸连同头发全部深深的埋在水里。真切的感觉到水若有似无的触感,发烫的温度,还有玫瑰色的花香。
手伸进发里,扯撒了头发,乌黑的发,像晕开的墨迹,落在水里的墨色梅花。
还是在想,想阿朱。她应该是这里女子最典型的代表。只因为一次救命之恩,把自己的一生许给一个人。当丫鬟也好,小妾亦不介意。她觉得自己是下贱的人,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什么也不敢求。她们为什么要这么想?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她们都应该有好看的衣服簪子,有疼爱她们的丈夫,应该受宠爱,可以任性,可以耍赖,可以要求:而不是端端水,递递茶,被打骂,被羞辱,楚楚可怜,委曲求全。
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刚来的时候有阿妈,现在又有他,衣食不愁。也没为生计奔波。如果不是他,或者我也要在酒楼,府里斟茶递水,这还算好的:一个不小心,青楼卖笑也不是不可能。心里寒意一阵。还好,这一切,我绝不会让它发生。能改变这些封建女子的思想自然最好,如果不行,至少我要保持自己的一切。即使死。
又在胡想什么啊。
不过今天,牢里的那位为什么不喜欢我呢?还有他最后的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嗯,不想了。
起身,其实真舍不得离开。
湿漉漉的样子,像一只小狗。趴在小床上,头发还在滴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这么长了。
随便擦了一下,头向后靠去。今天好像有点累了。很想睡呢。
就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什么声音,然后就是外间的一声尖叫。
是阿朱!
黑暗中有两个人影,我朝那个人影一脚踢去,另一只手护过阿朱。不料对方竟把我的脚捉住了,往前一扯,我的身子就朝他飞去。连忙放了阿朱。他一把扣住我,低头说:“是我。”
心下一松。
“二公子,你吓人也换个地方,这里还有姑娘好不?”
“这位姑娘,请去旁边的卧房歇一晚,我与令公子有急事要谈。”
阿朱自然很听话的出去了。
我这才发现,人还在他怀里。
脸一红。想要挣开他。当然没有用。
这时的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裳,夜的风有些冷。他的怀里很暖和。我只得往他怀里缩了缩。他身子忽然一僵。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样子。
我说:“冷。”
他有莫名的失望。将我放回去。
我把被子全裹在自己的身上,好了一些。
“你怎么湿着头发睡,起来会头痛。”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要紧。这又是一个不好的习惯。
在睡前洗澡,湿着头发睡觉。
“我也很冷呢。”
“那你就快回去睡吧。”
他并不理会我,抱过已经包成粽子一样的我:“这样就不冷了。”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倒是很舒服。
想起一件事:“没想到你也会出老千。”
“什么?”
他的声音和气息离我很近。我有点惊慌,如果他低头的话。
“我知道,你是故意让我输给小裴的。你应该是为了让他高兴,然后帮你劝你父亲对吧?”
“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了。”他微微一低头,温热覆上我的额头。
“那么,他叫小裴,我呢?”
“嗯,小二好了。”
“不好听。”
“我才疏学浅,你爱要不要。”
“你今天的表现,倒是十足的赌徒。不是赌场出身的吧?”
我不回话,只是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其实,你不太高兴吧?我对小裴笑的时候,你就不太高兴。我看得出来。”
“你对别人笑,我是会不高兴的。你只应该对我笑。”
“那你以后可有的不高兴的。我就是没心没肺,对谁都笑。”
“我不管。”他的手忽然扣紧。
我吃痛的叫了一声。他这才放开。
我没好气的说:“那你就不要叫我去嘛,反正我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而且我一窍不通,根本就没法帮助你。”
“你不需要帮我,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帮忙。今天只是阴差阳错让你进去。也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不过,”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你的确叫人不能忽略。”
“那你叫我去是为了……”
“我只希望看着你。也让你看着我。我希望关于我的大事,都有你在。这样我会比较安心。我希望你可以看着我走向成功。”
看着,你?有时候我也在看着你,可是你不知道。有时候,你看不见我的伤心。我也看不见你的。
“好。”我对他说,“我会看着你。即使成功的人不是你,我也只会看着你。”
我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看着对方的眼睛。
然后是迷醉的吻在唇齿之间流转,像最醇美的毒酒,饮一口,会断肠,可为了它的甘甜,我依旧,不顾一切。
他说:“我要你记得,我是第一个吻你的人。”
我在心里想,这个人注定要叫我,终生难忘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终于问出在心里打转了很久的问题。
“想知道?”
“嗯。”
“再给我一个奖赏,我就告诉你。”
“不要。”
“真的不要?”
“不说拉到。”
“那就算了。”
“哼。”
“你可不要偷偷打听哦。”
“我才不会。”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