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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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了。
艾欧克改变了在窗台上半坐半卧的姿势,跳下来。他在这里耐着酷暑,将近看了一个下午。看上去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的丽萃正在教贝尔贝伦、阿黛尔和黛雅蒙骑马。他苦笑了一下,拉上了窗帘。
这个永远长不大的精灵。在他的眼里,她从不看,从不想,也从不去思考他。她只是灿烂地笑,豁达地对待每个人:阿瑟、柯林斯、菲、莱利、雷朵、佐文,甚至安东和康若。他——艾欧克,有点儿妒忌。希望她的眼里只有他,希望她只对他微笑。他曾想过亲口对她说。但千百次他都忍住了。不是吗?她算他的什么?也许连朋友都很难谈的上吧!她的朋友不是邓兰高地上的盗贼们嘛?不是还有一个叫做葛帝斯的家伙吗?强迫她,占有她的快乐,他不是没有想过。但那未免太卑劣。他自己都不会看得起他自己的!那他还能做什么呢?也许避开了地位、金钱、权利他一无所有。既然不能许诺给她永久的快乐和幸福,那就最好什么也没有。
但毕竟他还是存着些侥幸的。眼光扫到了桌前那本厚厚的红绒封面、扉页镀金的书——这是一本史书。从穆亚尔王国开国开始记载到现在的史实:
门多萨是腓克国、皮埃斯金国和桑菲德国的三不管地带的一个大姓氏。这块叫穆亚尔的地方是他的天下。有一天,他认为应该建立一个自己的王国了。于是就向三个邻国分别送去了信函,要求共同协商地盘的旧属问题。可是三个邻国不由分说地已“反侵略”的名义挑起了一场战争。烽火席卷了四国。门多萨家族的人奋力抵抗,并同时要求用和平的方法来解决。但,没什么可以说的,战争并没有停止。整整三年!每个黎明的开始,都伴随着一次新的毁灭。难道神圣的上帝会忍心看着他的子民们在这个星球上为了无谓的战争而殆尽吗?穆亚尔的人民不爱战争。他们每个晨昏都在默默地祈祷:仁慈的救世主啊!请你救救你的子民们吧!
神,终于睁开了他长眠着的慧眼。斯诺,这个有着红色头发的神之骄子,带着一身锐气和同样锋利的剑,如影子一般,伴随着门多萨和穆亚尔国的人民。他一次次地给穆亚尔的人带来了生的希望。
八年,整整八年。建国的艰辛与苦楚。斯诺与门多萨家族的人共同分担。可是在选国君的时候,斯诺带着他的剑隐匿了。隐匿在邓兰高地上——这片国土的边缘地带。他说他并不是为名利、地位才那么做的。于是登基为君王的门多萨封斯诺为护国公,而那把随他征战疆场的剑被封为护国剑。
于是,在穆亚尔王国的经文法典上留下了这样一段话:
斯诺,吾主之骄子。赐予吾生之渴求,远离殆尽之疾苦。如之名,似飞雪。吾深知飞得那样高、那样惬意的汝等,在星际之外找到了吾主许诺已不朽生命灵魂的归宿——愿落下,洗吾等灵魂。
还有,还有的便是那把剑了。
传说中的剑。是主为了使穆亚尔人不再受战争之苦而赐给斯诺的。所谓惠剑斩苦缕,便如是而已了。剑被封后,供在克丽丽堡里。但在克丽丽堡被攻陷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去处。有人说,剑可能还在堡内。可是很快被否定了——有几个不怕死的人,躲过盗贼们的看守,混进堡去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看见;有人说,当年克丽丽堡被攻陷,剑被人抢去占为己有——但也很快被否定了。因为的确没有人拥有。难道说主收回了剑?相形之下,倒是第一种说法更为可信。不然邓兰高地的盗贼们干吗还死守着克丽丽堡?难道只为了他们少主的亲人埋在堡内?
艾欧克倒是愿意相信第一种。因为传说中拥有这把剑的人可以做穆亚尔的君王。如果有人拥有,恐怕做国君的现在就不是他父亲了。而且,传说剑一直被锁在堡内不为人知的地方。而钥匙——
他低下头,身上星光红宝的十字架透着灵气。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掠过给它增添了一份神秘。他笑了——这是钥匙——的一半。另一半在丽萃的身上。任何一半都打不开,任何别的东西更打不开。那么,就是说——剑还在堡内。他几乎可以肯定。本着那一份未泯的好奇心,他曾经想和丽萃说。但,他的自制力未免好得太过:他又忍住了。不仅是为了剑的安全,不仅是根本不重视王位,也是为了丽萃的自由,快乐和永远的欢笑——那一切她永远也不知道。
——呵!她的一切!他想的好周到!可是丽萃的快乐永久是他的苦楚。放她自由,他的心便终究为之束缚。事物的两面性。有时这个至理名言你不得不承认。
地位、金钱、高贵的血统。是的,如果可以,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像她一样,做个盗贼,陪她过一辈子无拘无束的生活。每天在奔驰、狂欢和惩富济贫中度过。然而,他不能。面对现状他无能为力——想到这个词他就很不是滋味。国事、家事,批不完的公文,无休止的政治会谈。甚至得去接纳一个他素不相识的女孩为妻——为了国家的安定——如果媾和是有必要的话。他现在简直不是为自己活。如果可能,他会尽力祈祷下辈子是别的动物——哪怕一只鸟也好。只要活得自由!他何尝不想与世无争。只不过“天地无情独奈何?”罢了,他这么想。为别人想,为她想。可她为他这么想过吗?他不能要求别人为他做什么——他动用了特权也不行。那么他还能要她为他做什么呢?他的付出或许只是自己的一相情愿罢了。
——自作多情!恩?他又苦笑了一下。
“日安!”房间的门被推开了,阿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可以进来吗?”
艾欧克点头,指着椅子让他坐下。阿瑟一气灌下安东送上的茶,头俏皮而又显得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丹,你知道吗?”他耸耸肩,脸上带着永远也抹不去的迷人微笑。
“什么?”艾欧克在他身旁坐下。
“伊丽莎来的这半年,我生活得一点规律也没有了。先前的挂彩不说。后来为她报仇的事查询文件资料,调集人马,甚至自己充当间谍。几星期前,你父亲的话差点把我打进地狱——他竟说五年前这事他已解决了!哈!我白忙了一场!耽误了春天这个谈情说爱的好季节。现在又忙为她哥报仇的事。恩……柯林斯和莱利恐怕现在还在努力。刚刚为了管教贝尔,我差点惨死在黛雅蒙的马蹄下!竟然是阿黛尔和伊丽莎共同教唆她的!我忙了这么多天,到底忙的什么呀!”阿瑟抱怨着。最后一句话甚至是抽干了身上所有力气叫出来的——他好委屈,好委屈哦!怎么没有人来关心他》黛雅蒙这家伙这么没良心!
“你来找我发牢骚?你一向都是很乐观的呀。为人又随和。所以我才敢烦你帮忙。丽萃她死也不会开口的。”艾欧克盯着一善没拉窗帘的窗户。她没有这个习惯,一向自行解决问题。他在心里补充着。所以他并没有告诉她,阿瑟他们暗地里帮她的事。丽萃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他很清楚。“这不象平常的你了,阿瑟。”他说。
“而我要说的,丹,”阿瑟摆出一本正经的面孔,“你也不象过去的你了!”
“哦?”
“丹,你变了。不象以往那样。你的心过去一向是平静而无涟漪的。有宽大的胸襟和极好的自制力,一心为国事着想。”
“现在我也是这样。我为国事着想,胸襟、自制力还和以前一样。”他转过脸来看着阿瑟。
“不,不仅是了。心里还装着丽萃。对吧?”
“我有不回答的权利。”他平静地说,“你就为了问这事儿才来找我?”
这块楞木头!阿瑟心里抱怨着。七情六欲也左右不了他。玩笑看来开不起来了,他只好说正题。
“是这样啦!菲和佐文昨天听马倌说到和伊丽莎哥哥的死有关的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今天就委托柯林斯和莱利去看看能不能问点什么出来。现在还没结果,晚餐过后再看看啦。我今天想早睡,来拜托你自己开金口问一下。”
“知道了。虽然忙,要注意身体。如果有批不完的公文,拿来我可以帮忙。”艾欧克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那,我走了。”阿瑟绕过沙发去开门。
“不送了。”
门关上了,屋里剩下他一个人。
阿瑟说他变了。是了,阿瑟何等敏锐。也许吧!阿瑟的话他不否认。心湖虽平静,但那是靠无数涓涓跳跃的心灵的情感小溪汇聚的。丽萃是激起他心湖涟漪的一颗小石子。在一瞬的波动之后,便沉在他的心底,成为永恒的记忆了。记忆可以回溯吗?把它们像珍宝似的再取出擦亮?小石子呢?她的光辉该是与众不同的吧!是美好的就该珍藏。
他总得为美好的事物做点什么吧?
——这也许不算借口,他想。
他也是人,他也有感情,他也有心中的秘密。阿瑟再聪明,一时也不能悟出他在想什么。
**********
世界上有两种爱人的方式都是在沉默中进行的。一种是完完全全的呵护,另一种是默默无声的苦追。两种方式无疑都爱得很累。处在至尊至上的艾欧克占了前一种,他对待丽萃像哥哥关爱妹妹一般。而另一种,便是葛帝斯了。在葛帝斯看来,丽萃永远是应该被他顶礼膜拜的星星。穷其一生,追上她是幸,不然则是命了。她太好,而他太糟。葛帝斯是知道的。他的红发的小少主是斯诺家族的唯一继承者。她有高贵的地位和血统,她应高高在上被人们敬仰。但斯诺大人——丽萃的哥哥在死前交代过:绝不可以让丽萃靠家族的声名来度过她的一生。她应该和义盗们在一块儿。在她未对她的国家作出什么贡献之前,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盗贼。可是,不管怎样,不管前提是什么,丽萃她总是在葛帝斯之上的。葛帝斯是个孤儿。他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在遇到义盗之前,他是一头孤狼,独自一人浪迹天涯。斯诺大人降伏了他,让他在义盗中生存下来直到今天。难以回首的过往,不堪再提。
篝火映红了天,也映红了天上的月亮——火红的月亮。丽萃她好吗?葛帝斯拭着剑,心里不知问了多少遍。他听番族的兄妹说过:丽萃有一天来过邓兰高地,他们挽留过她,但她拒绝了。葛帝斯没有深问。丽萃不愿回来他又能怎样?他知道她对灯兰高地的感情。但仍免不了有一丝担忧。那颗高傲又单纯的心,也许他没有能耐降伏吧!赌万分之一的可能与希望,他愿意追随她。即使死也无怨无悔!
**********
阿瑟说过他要早睡的。可是明月快到中天了,他还没有熄灯。康若立在他的寝室外不敢进去打扰。走廊里的灯火昏黄,把他的影子投在地毯上,长长的,淡淡的。过道里的冷风让他打了个颤。夜的清静使他提高了警惕。这个时候门口的卫兵最容易偷懒。虽然出状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还是没有离去。也许什么时候阿瑟殿下会要杯茶水呢?
远远地看见侍女们从贝尔贝伦公主的卧室里出来,脚步声断断续续地远去。
“康若,你在外边吗?”阿瑟在里面轻唤。
“是,殿下。”
“进来。”
康若推门进去。阿瑟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棕色的头发有些凌乱。
“大家都睡了?”他的声音有些兴奋和顽皮。
“是。”
“那……”阿瑟跳下床,披上晨衣,“我们出去转转。”换来的却是康若的阻拦,“大家都睡了,殿下。明天吧•您这几天很累,理应多加休息。”
阿瑟挑挑眉,“我不是国君,康若。我有很多自由时间可以安排休息。”他系好腰带,“拜托你了,康若。假使你不愿意同去,就不要声张。我有约会。”说完,他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早上,康若在贝尔贝伦的卧室里发现了蜷睡在一起的几个女孩,阿瑟倒在沙发上睡的正香。原来这几个人整晚在一起打牌讲故事到天明才睡。
在泰德玛公爵的说教下,阿瑟头都变大了不知几倍。天生这种不拘小节的性格与艾欧克的沉稳简直不能比。他看了一眼吐着舌头的黛雅蒙,心下想:像这样待在一块儿的日子还能有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