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后来，煅老解释：所谓接骨之法，其实就是换骨，割开残损的部位，将里面的碎骨取出，然后用湖兽的尾骨代替接上，再将伤口缝合，并利用药物等方式改变湖兽尾骨的骨质，使之与身体中原来的骨块一致，最后接合。说得简单，但做起来却万分困难。首先，青翊的双腿已残损多年，虽然一直有服药恢复根筋，但始终比较脆弱，不能使用麻药，从割开到换骨的过程，那种钻心的痛楚可想而知。其次，兽类的骨质与人类始终有异，尽管湖兽的骨头比其他的动物适合，也比较容易转换，但利用药物改变它的本质，需要一段时间，这期间也必然会吃不少苦头。若说前面这些都是忍一忍便过去的事儿，那么最辛苦的就是，换骨之后，还得渡过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使两种骨头相互适应。这期间，接受过换骨的部位会持续性地发疼，像蚁噬一般走遍全身，虽说没有多疼，却整日整日地作疼也闹得人心烦气躁，不得安生。除了这些，骨位开始适应以后，还要每天缓步行走半个时辰，每走一步残损的部位便会传来刺骨的痛楚，等适应了以后，便要延长时间，直至完全康复为止。
    云风清问，这样需要多久时间？煅老算了一下，以青翊武将之身，有较好的底子，约摸半年左右便可像常人一般行走。至于完全康复，大概得过个两三年，虽然不能完全跟以前一样，大约恢复个七八成也不是问题。
    青翊对此表示已经心满意足，问煅老需不需找个人给他打下手？煅老说，他在谷州有一徒弟，医术不错，不过前来的时候把那小子给扔在家里看顾药店去了；又说这接骨之法尚未成熟，不想让同行的医者瞧见，万一对方日后在外面操作不慎害人性命反而作孽，还是等他摸索摸索，等有了把握再传授世人吧。反正这换骨之术基本上是他这老头子一人在操作，眼下，就先让云风清帮忙打个下手，毕竟他跟着君上在宫中的那些年，对医术也有些涉猎，性子也沉稳，总教人安心些。又吩咐青翊这两天好好儿养足精神，到时换骨可有得他受!
    青翊听了，把翮偃叫到跟前，把情况大致上与他讲了一遍，将府上的事情托付给他，又叮嘱他不许声张，翮偃点头应承。
    几天后，老卸医看青翊脸色不错，便说要给他换骨，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便一把将他推上长椅，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粗长的麻绳，不一会儿就将人捆得结结实实的，那手法驾轻就熟得教人惊讶。
    被绑在长椅上的男人苦笑。"煅老，其实不必如此。。。这痛，我能忍。"好歹他也曾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受多重的伤都挺过来了，还会怕这换骨之术不成？
    老卸医看穿他的想法，也不否认，只道："就当老夫多事吧，谨慎些总是好的。"
    青翊也不反驳，任他折腾去。
    老卸医也没折腾多久，很快就准备好了，刚好云风清捧着一盆热水进来，放到旁边，问："煅老，可是要开始了？"
    "是啊。"煅老道："你先拿生姜在需要割开的地方磨擦发烫，直到他麻木为止。"
    原来是打算拿生姜来代替麻药啊，虽然效果不是很好，但起码能够减轻青翊的痛苦。云风清微微一笑，蹲下来用热水清洗干净需要开刀的位置，然后拿起生姜开始在上面来回磨擦。
    过了一会儿，青翊感觉到双腿已经又烫又麻，估计已经达到老卸医想要的效果，便出声提他："柔弟，可以了。"
    云风清看了看被磨得通红的位置，与老卸医对望一眼，便退了开来。老卸医在那里捏了几下，大致确认了碎骨的位置，翻出一把巧薄的刀子在火上烤了几下消毒，然后就着指头捏着的位置割开皮肉，鲜热的血液马上泉涌而出，云风清手明眼快地执起止血的药粉洒上去，又用伤创膏在伤口附近涂抹以减少失血。
    割了三刀，才看见骨头，煅老将里面的碎骨一一取出，又仔细地清理了骨屑，转身向云风清点了点头，对方立即会意地翻出包好的湖兽骨头递过去。煅老拿着骨头跟腿骨比对了一下，用刀子快速地削成相似的形状，然后一只手用五指撑开裂缝，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交错的脉络和血管将新骨插进去清理了碎骨空出来的地方，并细致地调整着位置。
    长椅上的男人一声不吭地忍受着这一切，直到新骨越插越入，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头脑发昏`视线散涣，忍不住闷哼出声。一旁的云风清早就在留意男人的动静，听他哼声，马上起身伏在他身边，覆上他青筋凸现的手，感觉手心一片冰凉，不由得面露忧色。"大哥，怎么样？很难受是不是？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青翊惨白着脸没有出声，双手紧握成拳，强烈的痛楚几乎让他咬碎一口银牙，云风清见他如此，忙伸手抚上他血色尽失的双唇，道："别这样，大哥!你如果受不住，我给你拿块布条好了，要不。。你咬我的手也行，别伤着自己!"青翊此时已经有些双眼发黑，听见他的声音，好不容易才勉强恢复些许神志，模糊不清地望着眼前焦虑的秀颜，嘶哑着声音轻轻地道："别担心，我没事。。。。。。"
    云风清感觉心脏一阵阵猛然地抽搐，痛得他几乎落下泪来。他伸手将男人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耳窝低声昵喃："大哥，你好会的。。。挺过去。。。你一定会好的。。。相信我，不会有事的。。。。。。"男人靠在那温暖的怀里，紧皱着眉头强忍痛楚，唇边却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此时，煅老已经将新骨的位置调整好，一手按住裂开的皮肉，一手拿出一根细细的弯针在火上来回消毒，头也不抬地道："放心，他没事，赶紧把线给拿过来，得马上给他缝合伤口，再拖下去他要失血昏厥了。"闻言，云风清不得不放开怀中的男人，重新回到老卸医身边，协助他完成治疗。
    当老卸医完成最后一针缝合的时候，长椅上的男人脸色已经煞白如纸，眼眶有些发黑，额头不断有冷汗渗出，汗水浸湿了他一身青衣，显得格外憔悴。云风清想替他拭汗，然则满身满手血腥，只好与煅老二人收拾了东西，拭净身上的血污才回到男人身边。
    "大哥，好些没有？"云风清一边替他拭汗，一边心疼地问道。
    男人朝他虚弱地笑笑，低声道："没事。。。幸亏煅老有先见之明，将我绑在这长椅之上。。。否则，略有挣扎，只怕毁了你与煅老的一番心血。"
    煅老提起药箱，望了他一眼，道："将军不必自薄，这换骨之术的锉骨之痛本就非常人所能忍受，将军能够忍耐至此，已经超出老夫预料。接下来的几天，老夫会开出几贴方子让将军服用，以改变新骨骨质，请将军好生休养身子。老夫先行告退。"
    "煅老慢行，我稍后会吩咐下人烧送热水给您送去。"
    煅老点点头，转身离开。
    "柔弟，麻烦你帮我叫翮偃过来替我更衣。"
    云风清不放心地看着男人，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刚出房门便碰到府上的丫头，一问才知道翮偃去了布行，说是夏季将至要买些新布做衣，大概要傍晚才能回来。云风清无奈，又退回房中，发现男人躺在长椅上睡了过去。轻轻地唤了几声，见他睡得颇沉，不忍叫醒，便自顾从柜里拿出一套衣裳，替他拭净身子给换了，自己才回房清洗。
    沐浴过后，终究是放心不下，顾不上歇息，将小孩交代给府里的丫环后，便回到男人房里，见男人还在熟睡，才稍稍放下心来。又想到男人体力耗损厉害，估计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于是吩咐底下的人若无要事不得打扰，晚饭不用送过来，倒是把夜宵给做好，要有汤水，补血营养些的，都给热着，什么时候要就送过来，若是翮偃回来了，就让他晚些到主子房里来。做完这些以后，云风清感觉疲累感渐渐涌上，却也不敢大意离开男人身边，于是将长椅拉到床边，躺在上边随便披件长衫睡下。